路邊的薄雪被行人踩的四濺,化開又結成冰,封住了風的腳步,讓人生生吸進一口冷冽的冬味。
終於回到北京,卻正好趕上這天寒地凍的時節,與陽光明媚的佛羅裏達州相比,溫差太大,就算適應力強悍,我也打了一個哆嗦。
兩個月前我給吳哲寫了信,告訴他我今天回國,他回信,爭取機會來接我,如果等了二十分鍾他還沒到,那我就先回家,我跟吳哲的家。
事實上,我等了一個小時,他沒來,我獨自打車回家。
一路上看著沿途陌生又熟悉的街景,這顆重歸故土的心並沒有想象中的激動,隻是那些關於童年和青春期的記憶卻像小火苗,越燒越高。
我叫吳春雨,吳哲是我哥,大我兩歲,一個堪稱完美的人物。他家世良好儀表堂堂,性格又好,年紀輕輕卻學曆驚人,二十三歲已經是少校,人人都說他前途不可估量。吳哲從小就比我招人疼,長得好又聰明乖巧,爸媽看他的時候眼睛裏的驕傲毫不掩飾。
而我則相形見絀,我的任性倔強,大哭大鬧和胡攪蠻纏,讓爸媽把揍吳哲的份都算在了我頭上,有這麼一個天之驕子的襯托,我的所有不好都被無限放大,好也歸於平庸。
因此我從來不是他們最愛的那個孩子。
但其實,爸媽最愛的不是吳哲,而是他們的麵子。因為爸爸是吳家家族裏混的最好的,成功的企業家,從零開始的小鎮英雄,所以所有人都盯著他,盯著他的生活,盯著他的錢,盯著他的子女。
我跟吳哲注定不能平凡長大。
可是吳哲從小受盡了寵愛,而我則飽嚐了被忽略的滋味。
直到五歲那年,我這個脾氣秉性都古怪的壞小孩表現出了早慧,爸媽又驚又喜,終於開始管我,於是我從二年級就開始跳級,直到後來我14歲考上了國科大,跟吳哲一起讀了大學,一起拿到了軍事外語雙學位,爸媽給我們舉辦大型慶功宴,親朋好友都請來了,祝賀聲不斷,那天,爸媽賺足了麵子。
可也是從那天起我開始明白,爸媽對我的愛和別人對我的祝福,都是因為我跟吳哲一樣。
從五歲起爸媽讓我上沒完沒了的補習班,請形形色色的家教,學莫名其妙的課程,看永遠看不完的書……他們莫名嚴厲的管教,他們修改我的高考誌願和專業……一切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讓我走上吳哲走的那條路,讓我變成吳哲。
我以為我早已經習慣,習慣了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習慣了順從他們的每一個安排,習慣了一個人忍受那些我這個年齡段不該忍受的東西,因為我珍惜他們難得為我露出的笑臉和慈愛。
可是這些,卻讓我身體成長的速度比不上靈魂衰老的快。
宴席過後,我迷失了,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迷茫,和難過。
爸媽用了17年終於讓我一步步變成吳哲,可是我存在的意義,並不是為了複製別人的成功,並不是為了成為他們炫耀的資本為他們撐門麵,並不是為了讓他們因為我像吳哲而愛我。
所以當吳哲開始攻讀光電學碩士學位時,我開始了漫長的反抗之路。
因為一直從小到大跳級,所以我從來沒什麼朋友,吳哲是我唯一的朋友,因為有這個哥哥我得到了小孩該有的寵溺,在那段蒼白無味的時光裏,吳哲就是我的陽光,可是我沒想到自己竟一直活在他的影子裏,所以我的第一個報複對象,理所應當成了吳哲。
我無法對吳哲大吵大鬧,因為潛意識裏,他依舊是我最親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