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棨

陳黯《送王棨序》雲:”黯去歲自褒中還輦下,輔文出新賦相示,其間有《江南春賦》,篇末雲:’今日並為天下,春無江南兮江北。‘某即賀其登選於時矣。何者?以輔文家於江南,其詞意有是,非前朕耶?今春果擢上第。“(《全唐文》卷七六七)特意提到此賦,正是就此賦的意境而說的。

麗日遲遲[1],江南春兮春已歸,分中元之節候[2],為下國之芳菲[3]。煙冪曆以堪悲[4],六朝故地[5];景蔥龍而正媚[6],二月晴暉。誰謂建業氣偏[7],句吳地僻[8],年來而和煦先遍,寒少而萌芽易坼[9]。誠知青律[10],吹南北以無殊;爭奈洪流[11],亙東西而是隔[12]。當使蘭澤先暖[13],洲早晴[14],薄霧輕籠於鍾阜[15],和風微扇於台城[16]。有地皆秀,無枝不榮。遠客堪迷,朱雀之航頭柳色[17];離人莫聽,烏衣之巷裏鶯聲[18]。於時衡嶽雁過[19],吳宮燕至[20],高低兮梅嶺殘白,邐迤兮楓林列翠[21]。幾多嫩綠,猶開玉樹之庭[22];無限飄紅,競落金蓮之地[23]。別有鷗嶼殘照,漁家晚煙,潮浪渡口,蘆筍沙邊。野葳蕤而繡合[24],山明媚以屏連[25]。蝶影爭飛,昔日吳娃之徑[26];楊花亂撲,當年桃葉之船[27]。物盛一隅,芳連千裏,鬥暄妍於兩岸[28],恨風霜於積水。冪冪而雲低茂苑[29],謝客吟多[30];萋萋而草夾秦淮[31],王孫思起[32]。或有惜嘉節,縱良遊,蘭橈錦纜以盈水,舞袖歌聲而滿樓。誰見其曉色東皋[33],處處農人之苦;夕陽南陌[34],家家蠶婦之愁。

悲夫豔逸無窮,歡娛有極,齊東昏醉之而失位[35],陳後主迷之而喪國[36]。今日並為天下,春無江南兮江北。

(《麟角集》卷一,叢書集成初編據王祖源天壤閣本排印)

[1]遲遲:和舒的樣子。

[2]中元:農曆正月初一為歲之元、時之元、月之元,合稱三元。中元即時之元,謂四季之始,即春季。見《初學記》卷四引隋杜台卿《玉燭寶典》及注。

[3]下國:指人間。

[4]冪曆:分布覆蓋貌。

[5]六朝:三國吳、東晉、宋、齊、梁、陳六個朝代,皆據江南立國。

[6]蔥龍:即蔥蘢,青翠茂盛貌。

[7]建業:今江蘇南京,六朝的都城。

[8]句(gōu)吳:即吳國。《史記·吳太伯世家》:”太伯之奔荊蠻,自號句吳。“

[9]坼:裂開。

[10]青律:即春律,春天的節氣。

[11]洪流:此指長江。

[12]亙:貫穿。

[13]蘭澤:生長蘭草的沼澤。

[14]洲:生長白的洲渚。

[15]鍾阜:鍾山,又名蔣山,即紫金山,在今南京市東。

[16]台城:一名苑城,本戰國吳後苑城,晉鹹和中作新宮名建康宮,時謂朝廷禁省為台,因稱台城。故址在今南京玄武湖側。

[17]朱雀:朱雀桁,古浮橋,橫跨秦淮河,三國吳時稱南津橋,晉改名朱雀桁。桁,一作航。

[18]烏衣:烏衣巷,地名。三國吳時於此置烏衣營,以兵士服烏衣而名。東晉時王謝諸望族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