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雲軒坐在常坐的書房斜榻上,垂眸望著身前的女子,右手鬆了又握,握了又鬆,還是無力。慣常舞刀弄劍的右手,現下,恐怕連重劍都拿不起了吧。手微抬,長袍下滑至手肘,一條猙獰的長疤很刺眼,從手腕直至手肘。手肘處筋脈已斷,五指亦無血色。看著這疤,他心中仍止不住的翻騰。
“將軍,”女子亦望著傷疤,嘴唇動了動,目光轉到他臉上,眼中淚光浮現。
“她可還好,”易雲軒放下手,終是抬眸,直視對麵的人。
“郡主,好不了。”女子雙手在身前緊握,淚珠紛然落下,哽咽道:“新皇登基,封柳氏女為後,皇後與郡主……”她頓了頓,看著易雲軒仍是無動於衷的麵龐,不由得低下頭,雙目用力閉上,仍是續道:“將軍知曉,現皇後與我家郡主,一向不和;郡主被逼入宮前,身子已然大損,郡主心中又一直……一直念著將軍,縱有五殿下,不,縱有皇上照顧,也好不到哪兒去的。”
“你們,好好照顧她。”易雲軒劍眉微皺,想著那個嬌俏如花的女子,心中又鬱堵起來。
“照顧郡主,是點翠和墨玉的本分。”女子仍是低著頭,沉默了會,身子向前移了兩步,緩緩道:“將軍,郡主已經盡力了。雖然現如今將軍武力俱廢,將軍府亦懸空,但將軍仍在,對郡主而言,這便已足夠了。皇上承諾郡主,隻要郡主安好,將軍便會安好。”
“嗬嗬,安好?”易雲軒右手又不覺握在了一起,“點翠,你覺得,讓一個將軍,連重劍都拿不起來,這就是安好!”
“將軍萬萬保重自己,”點翠聲音忽的抬高,抬頭哭道:“將軍知曉,郡主如今隻靠著‘將軍安好’一念支撐,若將軍有萬一,郡主決計不能、不能……”後麵的話雖未出口,但二人心中均明。
“自從三年前,將軍在虎頭嶺救下郡主,郡主便一心相許,雖將軍從未善顏相對,郡主卻從無二言;與將軍成親後,郡主用心照顧老夫人和將軍,無微不至。望將軍念在與郡主夫妻一場,好好保重身體。點翠和墨玉定會感念萬分。”點翠抬手抹淚,待淚抹完。伸手從腰間荷包拿出一物,雙手奉上:“將軍,這是出宮前,郡主囑咐奴婢交予將軍的。”
易雲軒眸光微轉,望著點翠手上白帕包裹之物,伸左手接過,輕輕一抖,白帕散開,望著帕上之物,卻是久久無言。點翠餘光掃過,身子一顫,熱淚又淌了下來。她認得,那是郡主最歡喜之物—飛龍鳴鳳玉。郡主曾歡喜了很久很久,一直念著是‘晉安哥哥送的,’晉安,是將軍的小名。那塊玉,是三年前,上將軍易雲軒平定西境臨月國之亂後,先皇上官龍淵在滿朝文武麵前親自賜予,後將軍私下予了郡主。三年,真的發生了很多事,如今,物是人非。
易雲軒右手取過玉,摩挲幾下,緩緩將玉放入懷中,左手無力垂下,那質地上好白帕落在他身旁榻上。閉上眼,過往如煙。
“以後男婚女嫁,兩不相幹;我易雲軒堂堂七尺男兒,自會安好。告訴你家郡主,以後不用來了,你走吧。”
點翠迷蒙點頭,心下酸澀難當。轉身緩緩出了書房,望著府中熟悉的景,喉頭哽咽,站立良久,才移步出府。
直到書房外的腳步聲遠去,房內的人才緩緩睜眼。右手取出懷中的玉,左手拾起身旁的白帕。凝視良久,將玉小心放入白帕裹好,再仔細放入懷中。易雲軒斜身抬起腳,上身微微後傾,躺在榻上,眼睛複又閉上。
心神恍恍惚惚間,又想到了三年前的洞房花燭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