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在沉默中漸漸變了,呼吸也明顯地粗重起來,半天,才似乎很難地憋出兩個字:不簽!

現在不簽沒關係。我從容地收起協議書。我會慢慢讓你簽的,不過,這張你可要簽了。

我不慌不忙地掏出又一份打印的工工整整的文字,他被我一份又一份的“文件”弄得不知所措。

看著,這是婚前財產登記表,我陪嫁過來的有:電視機、冰箱、洗衣機、空調、真皮沙發,哎呦,差點忘了,還有消毒碗櫃呢(我掏筆寫上)。而你送給我的金首飾有:項鏈兩條、手鐲一副、耳環兩副、戒指4個。瞧,你送我4個戒指,分明已說好了這是“死”的婚姻,哼,不吉利。你也真俗氣,是不是想將我扮得像個爆發戶?我不要,都還給你,至於這隻紅寶石戒指,就當是夫妻一場的紀念我留下了。喏,你隻要在這簽個字,我就可拿回我自己的東西了,你總不忍心看我一無所有吧?

他一言不發,也不知他是否聽見我說話,我盡量輕聲細氣,小心翼翼地挑著每一個詞,我知道,他又想用這條百試百爽的“四字真言”:沉默是金。可惜,今天我已狠下心,一定要將他逼近死胡同。

明顯地感覺出他緊張了,雙眼盯住書上的某一焦點,仿佛定了格,手上的書輕輕地顫抖著。

我很滿意他的反應,將兩張協議書端端正正地擺在他麵前,將一支拿開了帽的鋼筆壓在紙上,然後打開冰箱拿了個大蘋果,悠悠地削好了,習慣性地往他手上一遞,手到半途才恍然驚覺,急忙縮回,狠狠地一口咬在蘋果上。可是,就這一遞,他的眼睛已倏地放光了。

得意什麼?區區一個蘋果而已,即使削給你吃,又能代表得了什麼?真是!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冷漠、傲慢。

他鬆弛下來。半晌,忽然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

夫人,這樣吧,我們讓天來定奪好不好?如果今夜12點之前不下雨,我答應你要簽什麼字都行,而且送一套房子給你;如果12點前下雨了,我們就和好如初,再不提這兩個字了,好嗎?

他竟然這麼好商量?真有點出乎意料了。我端直身子,對他仔細研究了足足3分鍾,再逐字逐句推敲了兩分鍾,確信無詐了,便慨然點頭應允。

天氣這麼好,怎麼會下雨?白癡也敢與他打這個賭。

入夜,我請他到客房去睡;將他的枕頭、睡衣、拖鞋等清理出來,並很客氣地微笑著說句“晚安”,自覺風度十分。

還是頭一次獨自在臥室裏睡,我首先將6盞壁燈、兩盞床頭燈全打開,照得亮如白晝,然後煞有介事地打開衣櫃檢查一遍,再掀起床板看看有無埋伏,這才關上門,將自己拋到床上,隨手摸起一本書看開了。可看了沒幾行,心就開始不安分地晃悠起來,記憶不知不覺地滑回到過去和他一起的那些恩恩愛愛、甜甜蜜蜜的日子裏。往日有他在枕邊,睡得特安穩,他雖然大大咧咧,整天應酬這應酬那,但無論夜多深他都回家,從不在外留宿的(我認為這是好男人最起碼的一個標準),細數起來,其實他也沒什麼對不住我,但,但……心忽然躁動起來,我下意識地看看窗外,月朗風清,真是好天氣!

可我卻毫無即將勝利的喜悅,內心深處竟輕輕躍動著一個說不清的心思,看看小台鍾,深夜11時了。

隨著秒針一步一步不慌不忙地行走,情緒越來越亢奮了。我再也坐不住,披衣走到窗前,盯著毫無動靜的天幕,心裏竟莫名其妙地焦急起來。再看看小台鍾,11時30分。

罷了罷了,天意如此,都怪那個小冤家,人家鬧脾氣說要離婚,你哄一哄不就行了,幹嗎要打這個賭?明知天氣這麼好,不可能下雨的嘛,哼,分明就是,就是……我越想越委屈,轉回床上,躺下,蓋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