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輔大人搖搖頭,輕聲笑道:“這孩子是老臣那小師弟的學生,老臣那小師弟原本便是個怪人,這教出個學生雖說看起來性子溫和,但其實骨子裏也是個怪人,陛下之前把他當作棋子,他自然知曉,隻是沒去跳出棋盤,也沒想著跳,可現如今,他在武道上的修為足以讓他有能力去做想做的事,跳出棋盤倒也不是如何讓人感到意外,在老臣看來,這年輕人不管在不在那棋盤上,都影響不大。”
皇帝陛下忽然問道:“那你就沒想過讓他來幫你?”
宰輔大人開懷笑道:“老臣哪裏敢存這份心思,總歸不是自己的學生,使喚不動的。”
皇帝陛下略微有些冷漠的說道:“那便真是可惜了朕給他鋪就的青雲大道。”
宰輔大人笑而不語。
——
入秋之後的南唐便好似真是一片肅殺之意。
特別是在那座江寧城中,更是如此。
城外有座刀齋,這些時候倒是有客絡繹不絕,同以往的清淨光景相比,實在是大相徑庭。刀聖樓知寒這些時日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去,原本雖說是上了年紀,還是一頭黑發的樓知寒這些時日以來已經是白發漸生,眼神也不複之前光彩,刀齋上下人人都好似看出了這位刀聖好似真沒多少日子了。
樓知寒對於生死好似看得很淡,在開始知道自己活不長之後,便搬到了刀齋裏的一處小院子裏待著,院子中間有一顆榕樹,這些時候他便時常在樹下坐著,見了無數的客人。
許多人隻是知道了他好似要西去的消息,卻不知道是不是事實,前來求證的而已,其實對於刀聖本身,並無一點半點關心之意,可這個老人全不在意,既不攔著,也不說些什麼,隻是想安靜渡過自己最後的時光。
他在這小院子裏曾見過南唐舉國之劍都飛往陵安的景象,也聽過葉長亭在雲端說過那些話,隻是他的確不曾起身,他實在是太累了,想起身也起不了。
今日小院裏來了一個客人,這位比起之前那些,還真算得上客人。
來人一身青衣,帶了一柄細長的鐵劍。
樓知寒眼睛微眯,看著來人,笑道:“冷寒水,那日葉長亭借劍,你這柄素羅應當是沒有借出去吧?”
這位踏入第六境,並且在葉長亭離開塵世之後幾乎算是最有望成為這江湖劍道魁首的南唐劍士卻出乎意料的搖搖頭,“借了。”
用不著樓知寒去詳細問,他便出聲解釋道:“借劍一事,無關我與葉長亭的劍道之爭,因此借出一劍,倒也不是為了幫他,隻是素羅想去,我便讓他去,隻不過若是他借劍不還,我還真想著登一次青城山,隻不過現如今,算了。”
樓知寒哈哈笑道:“冷寒水,你踏入第六境之後,到底也是心胸開闊了不少。”
冷寒水平靜道:“人站的高些,自然看到的東西便要多些,要是冷寒水有一日能站在和葉長亭一般的高處,說不定也會不把世間這些東西放在眼裏。”
樓知寒聽出了言下之意,嗬嗬笑道:“那你冷寒水也是想著登一次天?”
冷寒水反問道:“有何不可?”
樓知寒搖搖頭,感慨道:“你還當真以為你能走到葉長亭那般的高度?殊不知這樣一位劍士,江湖這千百年來也就一人而已,依著老夫來看,你冷寒水現如今要爭的便是去爭一爭是不是能成為這江湖劍道魁首,葉長亭一走,這位子就算是空出來了,可就算是如此,你也不一定能夠穩當坐上去,王越雖死,可還有夏秋,除此之外,新晉到第六境的葉如晦和那位吸收了不少氣運的劍聖辛白味,都有可能成為你前路上的大石。”
冷寒水沒有去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問道:“你還有多少時日?”
樓知寒一怔,隨即平淡道:“也就這幾日了。”
冷寒水轉身便走。
樓知寒看著這位還相當年輕的第六境大宗師,自言自語說道:“大楚江湖對於其餘三座江湖來說,一直是一座大山,如今老夫去了,這南唐江湖便靠你一個人撐起來了,不要覺著累,既然站在了這裏,有些東西該扛起來便扛起來就是。”
那襲青衣沒有回頭,隻是揚了揚手中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