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城這幾日都很壓抑,因為不斷有各派的派遣出的援兵前來平陽城彙合,甚至連一些大教的教主都出動了——萬妖宮的宮主屠一醉甚至已經先行一步,與其他幾位九階的高手進入了莽山州深處,探尋萬壑山的情況。
妖界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攪得風雨大作,凡是派出了門內高手弟子前往萬壑山的門派,都有些惶惶不可終日。
而即便是那些僥幸沒有受到影響的門派,也猶如驚弓之鳥,畏懼著那個竟然有膽氣設這樣一個大局的人。
所有人都在畏懼,都在害怕,包括此時正跟著母親和門內高手前往平陽城的離綰。
離綰的眼睛有些紅腫。
她的父親離贇正是被困在萬壑山的九階初段之一。
至於他們這一代,她也好,離若水也好,亦或者她的表姐離綾也好,都還沒有成長起來,離獨當一麵還有些距離。
離瀾卻很平靜,一如既往地平靜,像是一泓秋水,任憑風浪再大,也泛不起半點漣漪。
她相信自己的丈夫,相信自己的丈夫不會有事,因為她的丈夫離贇,是一個世間罕有的偉男子。
離水一脈,在他的手裏振興。他自然不會忘記當初的承諾,就這樣離開自己。
遠方的地平線上,終於出現了一座城池的身影,在初升的旭日下,黑色的城牆熠熠生輝。
那是此行的目的地——平陽城。
當消息傳到離水的時候,離瀾不緊不慢地安排好了門內事務,便帶著離綰和親信的門內高手弟子,晝夜兼程地向平陽城趕來,一路上連休息都來不及,神情都有些憔悴了,才堪堪趕到。
平陽城內禁止飛行,所以離瀾帶著眾人緩緩降落,在落在城門的那一刻,足尖剛好落地。
早有聞聽離水來人的平陽城城衛隊準備好了異獸所拉的車架,恭恭敬敬地迎離水眾人上車,而後在車夫的駕馭下沿著馳道一刻不停地向宮城趕去。
離綰疲憊萬分地靠著車廂而坐,頭依靠在了離瀾的肩上,眼神裏寫滿了擔憂與脆弱。
即便跳脫如她,這個時候也感到了一絲無助,一絲彷徨。
離瀾心疼地將離綰的手牽起,放在自己懷中,另一隻手則摟住了離綰略顯單薄的肩,輕聲道:“放心吧,你爹會沒事的。”
離綰有些幹裂的嘴唇微微揚起,才啞著聲音道:“娘,不用擔心,我沒事的,隻是趕路有些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離瀾聽離綰這麼說,更覺心疼萬分,女兒一夜之間仿佛就變了,變得會心疼人了——但是這種變化卻讓離瀾酸楚莫名。
她知道女兒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她知道女兒在怕,在怕哪一天要是自己也突然離開了她,她連一點盡孝的機會都沒有,隻會留下悔恨的情緒。
可是,娘最想看到的,還是你快快樂樂的樣子啊……
離瀾看著離綰那般憔悴的神情,卻始終沒有說出口這句話,因為她知道離綰不會聽。
離綰的性子很執拗,很頑固,她認定的事情,除了她自己,誰也改變不了。
就像六年前,一直不願意動腦的她卻突然開竅,看穿了離贇的計劃,卻依然帶著那個少年逃離了,甚至險些付出性命的代價,甚至被離贇所惱怒,可是離瀾從來沒有看到她有一絲後悔的情緒。
那個時候,她就在女兒的眼裏,看到一絲異樣的感覺。
一絲少女的懵懂,一絲少女的青澀。
她那個時候就知道了,女兒長大了。
離綰輕輕地撫摸著離綰那頭青色的秀發,很柔滑,就像是在撫摸人間最上等的絲綢。
因為受離贇血脈的影響,離綰青色的發絲之間又躍動著淡淡的金色,如果不是像她這般近距離撫摸,誰也看不見。
離綰的雙目穿過車窗,有些散漫而無神地看向遠方,毫無焦點,隻是漠然地看著。
她布滿了血絲的眼眸裏,寫滿了讓人心疼的疲憊與脆弱,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因為母親已經承受了太多的壓力了,她也許幫不上母親什麼忙,但是至少——她不想成為母親的累贅。
倏然一縷黯淡的青光映入了她的眼簾,那是一頭老態龍鍾的雜血青騅,孤獨地站在一座牌樓下,深深地埋著頭顱,就好像是在躲避誰的目光一般。
青騅的跟前,則有一個衣衫陳舊卻很工整的青年牽著青騅的轡頭,默默地佇立著。
離綰黯淡的目光中陡然重新煥發了光亮,散漫的目光陡然聚集出焦點,看著那個牽著青騅獨立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