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演出任務仍然是由團市委組織的下農村手拉手獻愛心文藝活動。女兒所在的藝術團經過一個暑假的刻苦排練，終於可以整裝待發了。我做為演員家長和撰稿人也隨同市領導和記者團浩浩蕩蕩出發了。
一輛大客車，載滿了近四十個孩子和一些老師。然後是一輛中型麵包車，拉著演出需要的地毯和服裝道具；還有一輛領導們乘坐的帕薩特。早上七點，近百人的隊伍出發了。
據說這是一個全國聞名的窮困縣，屬國家級的窮困縣。陪同而來的縣宣傳部的劉幹事介紹說，為了爭取這個窮困縣的名額，他們領導沒少出了力，送了禮。或許你不明白，為什麼要爭窮困名額，這樣，可以免去很多稅收，並且年年領取一筆不小的國家撥下的救濟款。
路過這座縣城的一個小鎮，感覺並不像想象中那樣窮困，沿街有許多二層小樓，一樓是門市，二樓居住。街道也像是剛剛修建的，寬闊筆直。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劉幹事介紹說，這是剛剛樹立的小康鎮，縣裏要求這個小鎮的居民必須要蓋樓房，否則老房子拆除後，不再分給個人。我說，那證明還是富裕了，不然怎麼蓋得起二層樓，怎麼著也得花十幾二十幾萬吧。劉幹事笑笑：“好多家都是東湊西借蓋上的，沒辦法！別光看外表，家裏空空的，窮得叮當響，啥也沒有！”
我不明白了，小康村是人為“樹立”出來的嗎？
途經另一小鎮，也是如此，看來還要更闊綽。劉幹事說：“這就是全國聞名的造假村，市場上的貨，甭管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這裏全造假生產，上過央視焦點訪談的。”大家紛紛從車玻璃向外觀看。我問現在還造不造假？劉幹事奇怪地回答：“我們縣全靠這些小加工廠交稅掙錢呢！關了門，我們喝西北風去啊！”大家笑我孤陋寡聞。部長說：“地方保護主義使得造假屢禁不止，罰了關門，關了再開，沒辦法啊！”
這所希望小學也令我們大吃一驚，比市裏小學蓋得漂亮氣派。校長把我們安排到他的辦公室休息，哇！老板台，落地空調，紅木書櫥，真皮沙發——比我們公司老板的辦公室還要豪華。小學生早已排好隊等著觀看演出了。我女兒和她的小朋友們紛紛說：“比我們學校漂亮啊！”“瞧人家的校服，多漂亮，多幹淨！”有個老師悄悄說：“還讓我們買筆和本子送人家呢，我看人家比我們過得日子還好呢！”
我也困惑了，這手拉手到底是誰拉誰的手？我本來在家對女兒教導了好久，講手拉手的意義，講窮困的實質，認為對她而言，這個活動有多麼重要的教育意義。還準備讓她回來寫篇作文呢。這倒好，我女兒和她的小朋友對這兒一臉豔羨。
記者小馬對我說：“這個縣裏最窮的學校連個桌子都沒有，但不會讓你們去那兒的，因為要上電視新聞，因為縣裏的領導還要來，因為方方麵麵的原因吧——總之，這兒條件最好，大家都不吃苦，電視播放效果還好，皆大歡喜嘛。”
……
演出結束，小朋友們互相交換禮物，我女兒送給一個小男孩一把鉛筆、五個本子、二個橡皮和削筆刀，不料人家學校是統一安排的禮物，給我女兒和她的小朋友一人一個漂亮書包！顯得我們多寒酸啊，早知道這樣，我們多花幾個錢多買點東西了，家長和老師紛紛抱怨。但孩子們可高興了，我女兒和小演員們個個像沾了便宜一樣興高采烈的。
午飯是土豆燉雞肉，還有素炒豆芽。也許是餓了，大家吃得很香。
休息了一會兒，開始向另一地方前進。
路上，我開玩笑地對劉幹事說：“這樣的演出，如果一年來幾次，你們還不得虧死！”劉幹事說：“我們其實並不歡迎啊，嗬嗬，沒辦法嘛。你們交差了，我們也交差了，新聞一報道，有這回事就行了。如此而已。”
孩子們在快樂地唱歌。我在車上眯了一覺，考慮回家怎麼個教育孩子，讓她認識手拉手的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