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記憶
今年秋天，讀起詩來，竟然有些傷感了。
不僅僅因為季節的變換吧，想起了好多往事。
讀初中時，轉到這所學校，在一個表彰會上第一次認識了他。
他站在領獎台上，不像其他同學那樣臉上透著喜悅、自豪。他沒有任何表情，手裏捧著榮譽證書，站在那兒，眼睛向前望著，好像在看很遠很遠的地方，目光中有些特別的東西，與年齡很不相稱，大概這就是深邃吧。有同學指著他對我說：“他是我們學校有名的校園詩人，發表了好多詩了。”當時我想，詩人就是與眾不同。
我讀到高中，他已經出詩集了。常常在學校看到他的身影，總禁不住駐足望他一眼，心裏有些少女的仰慕之情吧。他總是一個人，從未見他和任何人同行。走路時目不斜視，眼睛一直向前看，目光淡淡的，從不落在任何人的身上。當時我想，詩人就是這樣孤傲出塵吧。
有一次，和一位女同學看他發表在校刊上的一首詩，她說：“我姐和他一個班，他神經不正常的。”“怎麼不正常？”我奇怪地問。
“就是和人不一樣嘛！他和誰都不交往的。”
“詩人一般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是天上的文曲星嘛。”當時我不知為什麼總想為他辯護。
一年之後，他考上了北京一所高校中文係。我感覺我們從沒相識過，現在離得更遠了。
幾年後，聽說他成為北京高校間著名的詩人了。真的成為天上掛著的星星了，遙不可及。
但未料的是，臨畢業時，他喜歡的女孩子出國了，他竟然自殺。這樣一個清高孤傲之人，想必內心是很脆弱的吧。雖然自殺未遂，但在當時也鬧得沸沸揚揚。讓眾同學議論好久。
十幾年過去了，我畢業、工作、結婚、生子，在煩瑣平淡的生活中，他這個人早已被塵封在我腦海中的某個角落了。
前幾日去北京，晚上無聊去逛夜市，在一個賣皮鞋的攤位，圍了一群人爭相購買。聽到一個又粗又高的嗓音：“大家快來瞧一瞧看一看啊，正宗牛皮鞋物美價廉六十元一雙莫失良機啊——”
我擠進去，拿了一隻皮鞋，無意中向男攤主瞥了一眼，我愣住了，這不是他嗎？雖然十幾年不見，但他留給我的印象太深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雖然他發胖了。
“要買嗎？款式多著呢，隨便挑。”
我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了，“你是某某吧。”
他一愣，“我是。你……”
“我們是一中的校友，在中學時，常常讀你的詩的。你的詩寫得很好。”
“哦”。他苦笑了一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看看他身後幾大箱子皮鞋，問他：“你現在……幹這個？”
“不，是我愛人所在商場搞承包，我幫她一起賣賣，我做其他生意。”說著，向旁邊指了指，一個穿花裙子的幹練女人正忙著找顧客錢。
他很熱情，極力慫恿我買一雙，說是可以便宜5塊錢，我掏出六十元錢給他，說不用找了，他還是追上我，塞給我五塊錢。他沒問我叫什麼，在哪工作，什麼都沒問，隻是忙碌著。
走了很遠，回頭看他還在大聲吆喝著。閃爍的燈光下，喧囂的市場中，他的身影顯得那樣渺小。
這就是我十幾年前仰慕的詩人嗎？詩總是理想生活的縮寫，而現實生活卻真實得近乎殘酷。
今天，天正藍，陽光很好，想起了往事，竟然有一些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