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舜、禹、湯、文、武,此六君子者可謂顯人矣。而後世猶失其傳者,豈非以其遠也哉?是故君子之學,不窮遠以為能,而闕其不知,慎所傳以惑世也。方孔子時,周衰學廢,先王之道不明,而異端之說並起。孔子患之,乃修正《詩》《書》,史記,以止紛亂之說,而欲其傳之信也。故略其遠而詳其近,於《書》斷自唐、虞以來,著其大事可以為世法者而已。至於三皇五帝君臣世次皆未嚐道者,以其世遠而慎所不知也。
——《〈帝王世次圖〉序》
嗚呼!堯、舜、禹、湯、文、武之道,百王之取法也。其盛德大業見於行事,而後世所欲知者,孔子皆已論著之矣。其久遠難明之事後世不必知,不知不害為君子者,孔子皆不道也。夫孔子所以為聖人者,其智知所取舍,皆如此。
——《〈帝王世次圖〉序》
今學士所作文書多矣,至於青詞齋文,必用老子、浮圖之說;祈禳秘祝,往往近於家人裏巷之事;而製詔取便於宣讀,常拘以世俗所謂四六之文。其類多如此。然則果可謂之文章者歟?
——《〈內製集〉序》
然今文士尤以翰林為榮選,予既罷職,院吏取予直草,以日次之,得四百餘篇,因不忍棄。況其上自朝廷,內及宮禁,下暨蠻夷海外,事無不載。而時政記、日曆與起居郎、舍人有所略而不記,未必不有取於斯焉。
——《〈內製集〉序》
君子之學,或施之事業,或見於文章,而常患於難兼也。
——《〈薛簡肅公文集〉序》
蓋遭時之士,功烈顯於朝廷,名譽光於竹帛,故其常視文章為末事,而又有不暇與不能者焉。至於失誌之人,窮居隱約,苦心危慮而極於精思,與其有所感激發憤惟無所施於世者,皆一寓於文辭。故曰窮者之言易工也。如唐之劉、柳無稱於事業,而姚、宋不見於文章。彼四人者猶不能兩得,況其下者乎!
——《〈薛簡肅公文集〉序》
予嚐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幾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餘習。後百有餘年,韓、李之徒出,然後元和之文始複於古。唐衰兵亂,又百餘年而聖宋興,天下一定,晏然無事。又幾百年,而古文始盛於今。自古治時少而亂時多,幸時治矣,文章或不能純粹,或遲久而不相及,何其難之若是歟?豈非難得其人歟?苟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於治世,世其可不為之貴重而愛惜之歟!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過,至廢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歎息流涕,而為當世仁人君子之職位宜與國家樂育賢材者惜也。
——《〈蘇氏文集〉序》
子美之齒少於予,而予學古文,反在其後。天聖之間,予舉進士於有司,見時學者務以言語聲偶摘裂,號為時文,以相尚。而子美獨與其兄才翁及穆參軍伯長作為古歌詩雜文,時人頗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顧也。其後,天子患時文之弊,下詔書諷勉學者以近古,由是其風漸息,而學者稍趨於古焉。獨子美為於舉世不為之時,其始終自守,不牽世俗趨舍,可謂特立之士也。
——《〈蘇氏文集〉序》
子美官至大理評事、集賢校理而廢,後為湖州長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狀貌奇偉,望之昂然,而即之溫溫,久而愈可愛慕。其才雖高,而人亦不甚嫉忌,其擊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賴天子聰明仁聖,凡當時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為根而累之者,皆蒙保全,今並列於榮寵。雖與子美同時飲酒得罪之人,多一時之豪俊,亦被收采進顯於朝廷。而子美獨不幸死矣,豈非其命也,悲夫!
——《〈蘇氏文集〉序》
自孔子歿而周衰,接乎戰國,秦遂焚書,六經於是中絕。漢興,蓋久而後出,其散亂磨滅,既失其傳,然後諸儒因得措其異說於其間,如《河圖》《洛書》,怪妄之尤甚者。餘嚐哀夫學者知守經以篤信,而不知偽說之亂經也,屢為說以黜之。而學者溺其久習之傳,反駭然非予以一人之見,決千歲不可考之是非,欲奪眾人之所好;徒自守而世莫之從也。
——《〈廖氏文集〉序》
嗚呼!語稱君子知命。所謂命,其果可知乎?貴賤窮亨,用舍進退,得失成敗,其有幸有不幸,或當然而不然,而皆不知其所以然者,則推之於天曰有命。夫君子所謂知命者,知此而已。蓋小人知在我,故常無所不為;君子知有命,故能無所屈。凡士之有材而不用於世,有善而不知於人,至於老死困窮而不悔者,皆推之有命,而不求苟合者也。
——《〈仲氏文集〉序》
君之既歿,富春孫莘老狀其行以告於史,臨川王介甫銘之石以藏諸幽,而餘又序其集以行於世。然則君之不苟屈於一時,而有待於後世者,其不在吾三人者邪?噫!餘雖老且病,而言不文,其可不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