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現代電力電子器件與技術》這門課時,張波老師經常激勵我們要當leader。這leader並非僅指管理領域的領導,是指在各個領域都應當領頭羊、帶頭人。這種期待在學校裏是常聽到的。
立德、立功和立言,這是古人眼中的“三不朽”境界。就“立言”而論,電子科技大學校友具有理論建樹的言論,我隻看過一次,就是原托普老總宋如華作的《托普寶典》。以今天托普的窘迫局麵看來,這本寶典恍若石器時代的笑話。
立功,電子科技大學校友則取得了卓越的建樹。丁磊、萬明堅、花欣、劉永言……這些都是耳熟能詳的名字。他們的成就極大激勵了電子科技大學的後來人。但是,當我們考察這些人的成長曆程時,發現其道路都是充滿艱辛坎坷的,共同的特點是白手起家。沒有父輩們傳承的基業,沒有背後的權貴勢力,沒有特殊政策的扶持……他們無一例外的以技術起家,這是最可靠的,卻也是最辛苦的。但電子科技大學一代又一代的學生仿佛就認準了這條路——因為一切靠技術說話,電子科技大學學生顯得風骨傲然、蔑視權貴,對任何人都沒有俯就的姿態,也不懂得曲意逢迎——可以說是具有真正的獨立人格。這種個性在網上教師社區裏一些公開姓名的不敬言論已經有所體現。
然而,對技術的專注以及由此形成的個性卻也限製了電子科技大學學生在其他領域的發展。他們不懂得或者不擅長抑或不屑於整合社會資源謀求自身的發展。他們討厭遊戲人生,喜歡真實,但這有時並不為社會所容。至於學科的單一和人文精神的長期缺失,更是限製了學生的綜合發展,使他們難以在更高層次更寬領域有所建樹。簡單地說,我們可以培養人才,但難以造就大才。
40多年來,從電子科技大學走出的數萬名校友中,在他們可從事的領域,極少有在政治和市場管理領域取得建樹的。至今還未聽說過校友中有位居高位的官員或負有盛名的經理人。電子科技大學的學生較少走向高層次,這是學校之憾。
四
4年前剛來大學時,校園破得有點讓人傷心。現在要走了,校園新得有些讓人找不到感覺。很容易發現,從校園環境到更深刻的辦學理念,電子科技大學都在經曆前所未有的巨變。4年時間,滄海桑田。不過,我們也正在喪失某些值得珍視的東西,比如說粗獷和野性。
我對老電子科技大學最深刻的記憶是:烈日當空,破舊的足球場煙塵滾滾,一群小子像野馬一樣在追逐,叫喊聲和碰撞聲亂成一團,回蕩在正午的天空中,一旁有女生孤單地坐在裸露著紅磚的台子上張望。
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場景,但卻一直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中。我和同學笑談時稱電子科技大學是最平民的大學。這裏少有富家子弟,大多數學生係平民或貧民出身,來自於社會的底層。相似的家庭背景形成了我們共同的心理感受:不尚吃、不尚穿、不尚玩,同學交往也簡單淳樸。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學生少有因物質反差巨大而帶來的精神失落感。他們知足,過得從容。足球場的那一幕之所以令我難忘,就是因為它和電子科技大學學生的氣質相契合——那是一種野性的、放蕩不羈的、富有生命活力的景象,猶如非洲大地上的黑人舞者,是一種源自生活的幸福。可惜這一景象已經很難再看到了。真希望我們的變革能對某些傳統的優秀品質加以嗬護,使它延續下來。
大學的變革之苦遠不僅如此。電腦的普及和網絡的發達已使不少學生沉湎於遊戲,學習目標的降低已使個別學生的學業近乎荒廢,大門的敞開已使社會不良風氣逐漸侵襲校園……在一個大學與社會日益融為一體的今天,大學對人的教化作用日益受到挑戰,我們曾經固守的精神世界變得越發無力。
我知道,事物有它自己的發展軌跡,此消彼長的自然法則亙古不變。學校的早讀製度已經建立,中期考試製度也已建立,這些比我們這一屆已經有所超越。後來者有後來者的生活,對他們,我們這先去者隻有默默的祝福。
夜晚的南院燈火輝煌,第五大道流光異彩,叫賣聲此起彼伏,這等景象遠非冷清的新村所能比擬。這是一處繁華的世界,但於我,已經是另外一個天地。遠處傳來黃家駒的《大地》,嘶啞的吼聲在夜空中回蕩,聽來是那麼苦澀迷離:眼前不是我熟悉的雙眼,陌生的感覺一點點,但是它的故事我懷念。回頭,有一群樸素的少年輕輕鬆鬆地走遠,不知道哪一天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