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代序 縱橫“三學”求真知——訪來新夏教授(1)(1 / 3)

來新夏 夏柯 刁培俊

來先生,您好!您是我們尊敬的學界前輩,學界稱譽您為“縱橫三學”的著名學者,大概也就是說,您在曆史學、文獻目錄學、地方誌研究方麵都取得了重大成果,在國內外學術界影響深遠。您能談談您的學術經曆和研究概況嗎?

好的,先談談我的本業曆史學吧。我是上世紀四十年代的大學生,一九四二年至一九四六年間就讀於輔仁大學,受過傳統史學的科班訓練。當時正是抗戰時期,燕京關閉,北大成為偽大。輔仁作為德國教會學校,受日寇幹擾較少,故而當時留在北京而不願任偽職的學者紛紛加盟輔仁,一時名師雲集,文史方麵就有陳垣、餘嘉錫、朱師轍、啟功等名家。當時輔仁的學生較少,師生關係也很融洽,所以每個學生都能得到教師的悉心指點。在這一環境熏陶下,我打下了紮實的學術基礎。大學期間,我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唐以前的中國曆史,畢業論文做的就是有關漢唐年號變化與政治關係的題目。一九四九年參加革命以後,我到華北大學接受南下工作培訓,後來,被留在曆史研究室當研究生,師從範文瀾先生,開始轉向近代史研究。一年以後,我奉調到南開大學工作,講授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鴉片戰爭史、中國近代史和北洋軍閥史等課程。雖然學術方向有所轉移,但我並未放棄古代史。我一貫主張學術不但要古今貫通,還要中西貫通,反對學問越走越窄,這個我們下麵再談。北洋軍閥史是我研究近代史的核心點,這要追溯到跟隨範老學習的那個時候。當時研究室(新中國成立後改製為中國科學院中國近代史研究所)接受了一百多麻袋北洋檔案,在整理這批檔案過程中,我開始接觸北洋軍閥史。那時的工作條件很差,每天在倉庫裏弄,塵土飛揚,每人隻發一件灰布製服,一個口罩。整理工作分兩步,第一步非常辛苦,就是先把土抖落幹淨了。因為那些檔案都很多年沒有動了,非常髒。我們早上去,晚上回來的時候,戴眼鏡的鏡片都是黑的,口罩遮住的地方是白的,可是口罩上兩個鼻孔的位置也是黑的。全身都是土,弄幹淨後,把檔案按文件類型分堆,再做大致的政治、文化、經濟的分類,這就弄了近半年,這是第一步。第二步整理的時候就很細了,要把每份文件看一遍,然後做卡片,寫明這是什麼時間,什麼事情,寫出概要性的東西,進行專題的內容分類。在研究這些檔案的同時,我又看了一些有關的書籍,對北洋軍閥史產生了興趣,我認為這是治學中的“從根做起”。一九五七年時,湖北人民出版社向我約寫北洋史書稿。當時沒有人寫相關專著,我也是抱著試試的態度,寫成了十二萬字的《北洋軍閥史略》。沒想到,出版後有一定反響,日本還出了兩次譯本。我當時自認為這是以馬列主義觀點寫就的第一部北洋軍閥史。一九五七年以後至七十年代末,因受形勢影響,研究處於徘徊階段,沒有什麼進展。進入八十年代,湖北人民出版社又向我約稿,希望增補《史略》。一九八三年麵世的《北洋軍閥史稿》就是在原書基礎上重新擴充、修改完成的。《史稿》出版後,我仍覺得當時沒有一部完備的北洋軍閥通史是一個缺憾,認為這是自己的職責所在,遂又經過十餘年努力,在幾位同仁的協助下,寫就一百萬字的《北洋軍閥史》一書。這本書獲得了教育部優秀科研成果二等獎。當時我自信心很強,認為五十年內很難出現其他北洋通史,因為這是一部填補學術空白的著述。我在“文革”時受衝擊,其中一條“罪狀”就是因為研究北洋史,被人指為是專門研究壞人的曆史,與反動派氣息相通。可我覺得,曆史是豐富和多樣的,如果大家都去研究英雄烈士了,那曆史的另一麵誰來研究呢?這樣的曆史不就成了片麵的,而不是完整和全麵的曆史了嗎?

以上是我在曆史學方麵的研究情況。我的另一研究領域是目錄學。我們讀大學時,允許跨係選課,我就選了中文係的目錄學課程,跟隨餘嘉錫先生學了幾年。目錄學難度較大,比較枯燥,要教好學好都不容易。作為老師,如果涉獵不廣,積累不多,沒有旁征博引的功夫,要講得新鮮生動、引人入勝是不可能的。在極“左”時期,目錄學屬於“三基”,受到了批判,得不到應有的重視。直到八十年代時,我才在南開大學曆史係開設目錄學的課程,後來因為身體原因,講了兩年多就沒繼續。我學目錄學,是從《書目答問》入手的,讀通了這本書,就掌握了兩千多種古籍的大致情況,心中就有了作學術的綱領,無論你做哪個領域,都可以大致明了該領域內的基本書籍,再接觸其他的書,就可以很容易地增補進這個體係中去。我現在正在總結自己在目錄學方麵的成果,明年中華書局將出版我的《書目答問彙補》一書。我在攻讀目錄學時,曾經做過《書目答問》索引,一種是從人名到書名,先列出作者,字號,屬於哪一家,再列出著作;另一種是從書名到人名,先列出作品,屬於四部中哪一部,再寫出作者。通過製作這兩種索引,就等於將《書目答問》拆散了又重組,學問就應該用這個做法。你們可以看看我早年手批手校的《書目答問》,那時我就用了這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