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機關“男同誌”而言,首先識拔萬麗,並諄諄告誡她“人要想幹出點成績來,不經曆千辛萬苦甚至千難萬險是不行的”向秘書長;在場麵上,兩次對萬麗發出“拒人以千裏之外的一瞥”的平書記;以萬麗等幹部職位為棋拿捏在手指間的計部長;喝了酒才能“壯膽”說出真相的趙科長;隻唯下不仰上,“隻要自己認為自己是進步”就是“大進步”的萬麗丈夫孫國海……無不栩栩如人在讀者左右;至於“女同誌”方麵,萬麗進入機關後的頂頭上司,能夠把所有領導的報告“看得滾瓜爛熟,倒背如流,隻是永遠趕不上趟”的餘科長;讓身涉機關未深的萬麗“一點也覺察不出用心”的婦聯許主任;永遠“半真半假,讓人琢磨不透”,潑潑辣辣而又不無心計的伊豆豆;聲稱在機關工作“靠背景是靠不住的,靠臉蛋是靠不住的,有本事的拿出工作成績來”,卻因為陪同中央首長過程中偶犯了“潛規則”而靠邊站的接待處金處長;以及“有素質有修養平靜內斂”的碩士研究生陳佳……無不昭示著機關組織的種種秘辛,以及官場文化對於人性的種種變造。
鐵打的機關流水的幹部,在水流般的幹部隊伍中,從前往後永遠也不會缺失的角色是“女同誌”。不過值得回味的是作品最後那個寓言式的“尾聲”,睿智的女作家似乎正要借助它告誡天下女生一點什麼。不過她再沒有點破了,因為青春在機關人事中一點一點兒磨損,磨損了七千餘天並且還將繼續磨損下去的萬麗,已經盡情說出了其中的酸甜苦辣。
這麼說來,一部將近四十萬字的《女同誌》,正是青年知識女性擇業立誌的一個智慧指南啊。讀了本書之後,所有如萬麗般“聰明可愛的傻女孩”,該在人生道路上知所取舍了罷?
附記:上文係去年六月二十日所撰文稿。頃觀《中國圖書評論》雜誌今年第一期,有謝有順談其“二〇〇五年閱讀印象”,在其認為“質量相當不錯的長篇小說”中,即將《女同誌》排在第四部,認為:“範小青的小說,表麵看是在描繪密實的經驗、喧囂的現實,其實渴望觸摸的依舊是人性的核心。《女同誌》亦然。”他指出:“在此之前,我還沒有看見哪一個作家能夠將官場女性的隱秘心理雕刻得如此精細、逼真,得以讓我們重新認識了一個廣大的、被忽略的人心世界——它不乏人性被格式化之後的虛假,但也殘存著一種無法被消滅的溫暖和堅韌。範小青在敘事上的仁慈和耐心,正是通過解析這些人性的縫隙而獲得了遼闊的生長空間。”
又聞《女同誌》上了《中華讀書報》“二〇〇五年最佳圖書榜”,看來該書正緩釋著其內在的敘事魅力,而隨著“公務員考試熱”的不斷升溫加熱,必將繼續蠶食圖書市場的讀者份額。
(二〇〇六年二月十日)
6、《桃李》
《桃李》並不是我近來愛不釋卷的一部書。
作者的文字過於寫實,實誠得讓人難以坦然麵對——
法學教授邵景文因為一個偶然的訴訟代理機會而貧兒暴富,從此他的人生開始走向“瀟灑”:不僅辦起了聲譽與生意俱佳的律師事務所,而且還坦然接受了他的客戶、民營企業家宋總奉送的“公關小姐”,而與瀟灑人生同步的,是人生價值觀的裂變;本科即將畢業的女大學生劉唱為了在大城市居留下來,不惜以自己的肉體來尋求研究生入學考試的捉刀人;家庭背景優良,一向心高氣傲的大學生藍娜,竟然在款爺的大疊鈔票麵前脫衣而舞……
——這就是我曾經熟悉的校園,一個曾幾何時讓人情思夢回的學府?
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
是的,以往我們總是將大學校園誤讀為“春風桃李”,而對與“秋雨梧桐”伴生的愁緒憂思視若罔見。其實,梧桐葉都落了,冬天還會遠嗎?
有春分乃有夏至,夏去秋來,深秋過盡是嚴冬。歲序更迭,時不我待,這是大自然也是小人生的法則。可是人生曆練不足的人,往往在品賞春華、享受秋實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忘卻了如鳴夏雷所曾給予的靈魂驚悸和如劍冬風將施於的肉體刺痛。
張者在《桃李》中,講述的是京城某大學一個人才群落從道德迷惘開始,終至自我覆沒的故事。
老孟師哥、王莞師兄、李雨師弟、張岩三師弟、柳條師姐、甄珠師妹(姑依小說作者的稱呼)……一群原本為了深造學問而聚集一堂的研究生,在“老板”——一位中年有為、業務大成的法學院教授邵景文的指導下,本來有著各自輝煌的錦繡前程。然而,禁不住自身情欲和身外名利的誘惑,他們不再清苦自守,勤奮向學,而是絲毫沒有留戀地走出了象牙之塔,一個接著一個地投身於校園內外的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