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存明堂內一派熱鬧,在議事堂的正廳搭起了戲台子,昶春園的歌姬和舞姬也一並來了。薑琳芝請了許多雜工來幫忙,所以用不著堂中弟子親自操辦,這年已然是過得有滋有味了。
東堂的小弟子洛猴兒來淩若晗院中請若晗前去議事廳,走得風風火火的,顯是急不可耐。
可不是麼?一年就一個除夕,人人都早早的去了議事廳,偏這個淩議事還要人來請,沒得誤了自己看昶春園的舞姬表演。思著想著,洛猴兒腳下不由的快了幾分。
剛進得院子,便瞧見廊下一個女子身影,風姿甚是綽約,那女子外罩一件銀紅大氅,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卻露出一張略顯蒼白而素淨的臉,臉上神色頗有些戚戚然,一雙新月眉微蹙,隻將一股愁思籠罩,淡淡的卻化不開,此人正是淩若晗。
洛猴兒卻不知這樣喜慶的年節,這個淩議事在作何傷春悲秋,走上前去,又不敢打擾這份清冷,隻猶豫了半晌,輕輕道:“淩議事,議事廳的宴席開了,請您去呢。”
淩若晗聞言,回神輕輕一笑,這一笑卻叫洛猴兒有些發愣,幹幹地張嘴隻吞了吞口水,將頭埋得低低的,卻不敢再看淩若晗半眼。
隻聞得頭頂上輕輕道:“知道了,去吧。”竟似歎息。
這洛猴兒哪裏知道淩若晗如此惆悵乃是思家之故啊。
“父親,一別三年,可添華發?”若晗望著洛猴兒急急離開的身影,嘴中喃喃,心中一汪酸楚。
議事堂中宴席開了片刻,若晗才姍姍來遲。抬目一望,薑琳芝堪堪坐在了主位上,與主位並排還有個空座,卻是為自己留的,若晗心中詫異,竟是不見孫啟明和牟子驄!這牟子驄倒也罷了,自是回了望杏山莊和家人團聚,這孫啟明也不在,卻是有些讓人吃驚。
若晗盈盈走上主位,堂中眾人便將實現移了移,由不得不側目。這堂中熱鬧溫暖,淩若晗雖著銀紅色,卻沒來由的一陣清冷,直似那雪中紅梅般,雖美而孤寂。
若晗落座,薑琳芝和善笑道:“孫堂主和牟師兄都自與家人團聚去了,餘下我們都是些無家可歸之人。”將手中酒杯一執:“來,就讓你我二人同眾位兄弟姐妹一聚!”
若晗頷首,亦端起酒杯向眾人敬道:“願同樂!”
一旬酒飲罷,歌舞登場,宴席大開,正是繁華到了極致,卻落得個孤寂。
淩若晗望著杯中倒影,耳邊響起陣陣歌舞聲伴著陣陣笑聲,戚戚然之景又上心頭。牟子驄的俊顏一時明一時暗,父親的慈愛一時遠一時近,竹姨的溫言一聲高一聲低。
許是心頭歡心和悲戚的交織,淩若晗有些恍惚,飄飄然擱置酒杯,對著敬酒人展演一笑:“我已醉了,去也,去也。”說罷搖晃起身,朝著寢室而去,空留身後一堂繁華。
初十,若晗便不想再留,許是一別三年的孤寂,又許是牟子驄的冷漠無情,若晗實在無法忍受京城的寒冬,趁著孫啟明和牟子驄都還未歸時,便草草收拾了行囊,朝麓州府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