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把那些歲月的悲喜整理成書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之後寫了幾萬字擺著,再後來躊躇的重新審視那些人和事的重要性便一直擱置。直到今天,突然發覺它仍舊是我的人生中不可泯滅的印記,便以此書來祭奠我的弱冠之年,感謝陪我成長的兄弟姐妹們!警察這個理想於我而言是一個夢,支撐我走過幼年、童年、青少年時期,人有理想便會奮發圖強,有目標有方向才不至於迷茫在人生的大道上。我們的車在村子裏麵兜兜轉轉半個多小時,終於找到那道高大,雄偉,森嚴的大門,大大的國徽在門頭上金光閃閃,隻看一眼就讓人肅然起敬,讓我覺得暈眩。老爸才把車刹住,我便抑製不住的跳下來往前衝,老爸拎著行李在後麵拚命喊:“你給我慢點!將來有你想出來的時候!”我不削理他,我怎麼可能會想出來,進去以後我死都不出來,我要在裏麵安營紮寨生根發芽,當時我天真的這樣想。剛跑到門口就被站崗的兩個學員攔了下來(雖然製服都一樣,但肩膀上的警銜騙不了我)“請出示證件!”我馬上刹住腳步眨巴著大眼睛望轉頭向我爸。“看吧,跑什麼?東西都在我這,你倒是衝進去一個我看看?”突然覺得老爸確實拎太多東西了,走的氣喘籲籲的。我趕緊迎上去接住比較輕的,比如有證件的書包。以最快的速度把身份證和錄取通知書遞上去。站崗的師兄核實了以後便放行,還不**迎我這個新同學並交代可以把車也開進去停在停車場。老爸馬上轉身去發動汽車,我便徑直往裏麵迫不及待的小跑。眼前的畫麵頓時把我給鎮住了,操場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穿製服的,有穿便裝的,穿製服的井然有序,而穿便裝的多數在體能測試,那些,便是將跟我一起度過四年的兄弟姐妹吧。想到這心裏頓時生出一份親切。老爸從停車場過來還沒走近便衝我喊“老希,上麵有好幾個籃球場,你的餘熱有地方發揮了。”我趕緊衝我爸噓一聲,示意他聲音小一點。他茫然的看著我小跑過來,我指向整個操場,那是一片人多的寧靜。這個地方威嚴慣了,讓人喘氣都有所收斂,操場上雖然人很多,可是除了體能測試的教官發出的口令外基本上沒有多餘的聲音。每個人表情都很嚴肅。我想我們也應該嚴肅一點才能不被引起注意。老爸湊到我耳邊說“看來接下來的日子你會過的慘不忍睹”。我不屑一顧的抬起頭“慘我也認了!”好不容易找到警體辦公室,一個負責接待麵試的老師再次要求遞上證件。老爸趕緊堆著笑和她套近乎“老師,你們這幾天接待學生辛苦啦”。“嗯,每年都這樣,習慣了”那老太太答的不冷不熱,但突然轉向我,“你兒子身高不夠吧?”老爸狠狠瞪了我一眼“是女兒,一米****,應該是夠了的吧?”那老師鏡一跌,“哦,是女兒呀?那夠了,看她這性格不來這可惜了。”我趕緊在我爸的怒視下表現出一臉無辜。核實完證件以後我被帶到操場上排隊準備體能測試,麵對著那些個駕輕就熟的八百米、仰臥起坐、立定跳遠我表現出輕蔑,以最好的表現一舉拿下。回頭看看一起測試的同學,也沒有誰屬於柔弱的。心裏不禁去掉一大半的優越感。體能合格的同學一起都被帶到一間空置的教室,黑板上有醒目的一百道EQ和IQ的測試題,我又一次在心裏輕蔑。坐定,從書包裏拿出筆(桌子上已經擺好一張白紙)奮筆疾書,那架勢好像是誰先做完就可以冠上狀元的頭銜一樣。交卷時回頭看到有不少同學在檢查,心裏一陣漠然,難道這種題目也有標準答案嗎?出來後,我爸緊張的站在門口問我題目難不難,會不會做,都考些什麼各種問題機關槍一樣掃射過來。我裝作心虛的看著他,“嗯,挺難的,不比高考容易。”我爸嘴巴張成O型:“那你不好好檢查,這麼快出來幹嘛?”我給他一個笑臉:“昨晚我夢見答案了。”在老爸巴掌落下前閃到了一邊。再次來到警體辦公室的時候老爸被攔到了門外,裏麵的老師讓我進去後轉身關門,這讓我措手不及,心裏把會發生的事預想了一遍後無解。裏麵除了辦公桌椅什麼都沒有啊。不會上來就是一頓散打暴揍看看抗摔打能力吧?這我可沒準備。當我可憐巴巴的看著之前檢查證件的老太太的時候,她說的話又一次讓我沒底。“脫衣服!”“啊?”脫衣服?就算體檢的話這也沒設備啊,再說來的時候不是帶著體檢報告來的嗎?我在心裏嘀咕。看我站著不動,那老師自己就過來上手了。我趕緊往後退一步“老師,這個我會,從小我爸媽就教我自己穿自己脫。那個,我能問問這是幹嘛嗎?”我邊問邊磨磨蹭蹭的。“看你一臉驚慌失措的,就是檢查看看有沒有紋身,那麼緊張幹嘛?”老天太可能很忙,又靠近準備幫忙。我在她手還沒伸到我跟前的一瞬間就把衣服脫下來了。老太太前後看看點點頭“嗯,沒有,體能測試結果也合格,可以去辦理入學手續了。”我邊穿衣服邊嘀咕“怎麼可能有?”老太太沒理我,打開門給我指了報道的辦公室就呼喚下一個同學。進來的同學和我擦肩的時候用詢問並恐慌的眼神看著我,我裝作沒看見,心想也嚇你一次。大步走出去。手續順利辦完後需要領取學校發放的統一用品和服裝,我看見服裝一欄還以為這麼快製服就能上身了,小激動了一下,誰知道領取時才發現那是作訓的迷彩服,這是給我們入學軍訓時穿的,至於穿上製服還有一段不小的時間呢。來來回回的跑了四五間辦公室總算把東西領齊了,包括一套迷彩服,一雙解放鞋,一根八一腰帶,一套軍用行李,一把水壺,一個飯盒,一個臉盆和一張飯卡。這就意味著老爸給我帶來的東西都派不上用場,接下來的日子我將與上述用品作伴。還沒等我和老爸參觀一下校園環境就被告知回宿舍整理床鋪和換裝,聽見哨聲操場集合。順著宿管老師告訴我的宿舍號走進去,老爸有些懵,我聽見他嘀咕“這宿舍能住人嗎?”我環顧四周,四張高低床兩邊各兩張,正前方有一扇類似九宮格的窗子幾乎占了一麵牆,窗子下麵是一張鐵質桌子,很大,橫擺在那裏幾乎要連接到兩邊的床,隻留出三十公分的空隙。我覺得晚上睡覺一翻身頭肯定撞到桌子上,門後的兩側各有四個放臉盆的石台,哦,還有,一盞老式電燈搖搖欲墜的吊在正上方。這就是宿舍的全部擺設。其實我對宿舍的設施並沒有過多的奢望,能睡覺就行。但老爸臉色的凝重讓我看出他的揪心,隻好安慰他說“挺好的,有床有燈。”“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看看外麵的人一個個凶神惡煞麵無表情,再看看這個宿舍簡陋至極,我真不敢想象四年後你是個什麼樣子。”我爸沒有因為我給他的寬心而釋懷。這時宿舍裏已經有其他同學和家長在整理床鋪了,其中一個家長聽到我們的對話便插話進來“做家長的哪個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啊,可是她們願意把青春放在這樣的地方也挺欣慰的,畢竟這樣的曆練能讓她們快速成長。”這家長的口音和我們的很像,我為在這裏遇到老鄉而興奮。當然,我爸也注意到了這點,頓時話就多了起來,我沒心情聽他嘮叨,自顧自的開始整理床鋪,還好,有張下床空置,我趕緊把行李抱上去學著上床的同學一樣鋪床,我實在沒怎麼做過這些事,有些力不從心,看到上床的同學理著一個接近光頭的發型,我愕然,女孩的頭發像我一樣短的已經不多了,比我還短的還真是件稀罕事。聽到我爸和她媽的交談好像是說她剛做了一個手術,所以頭發剪了還沒等長出多少就來報道了。我看到她無奈的衝我笑笑,我也報以個友好的眼神。恍然間老爸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喊了一聲“怎麼沒有衛生間?”朝著光頭家長指的方向我來到這一層樓的最裏邊,一間比宿舍大的屋子裏兩邊橫搭一個長長的石台,上麵各有五個水龍頭,再往裏就是一道門,推開看見四個獨立的蹲坑。我趕緊往回走,怕老爸跟進來看見這樣的狀態又是一陣嘮叨。回到宿舍老爸已經把我的床弄的差不多了,我隻好拿起迷彩服和解放鞋再一次來到衛生間換。穿過迷彩的人都知道,它不可能合身,總是感覺很肥大,甚至可以再裝進一個人。而解放鞋在我的印象中那是六七十年代的軍用鞋,現在穿上讓我感覺回到那個時代見人就說“同誌你好!”。回到宿舍老爸看到這樣裝扮無奈的搖搖頭。此時還沒聽見哨聲,我趕緊拉上他“爸,我送你出去吧,待會兒集合就沒時間了”。老爸看著這個宿舍滿是難過,我隻好拿起帽子和腰帶拉起他往外走,走的時候他還不忘回頭對裏麵的舍友交待大家要互相幫助團結友愛這些老套的話。裏麵的同學投來的都是友善的微笑。從宿舍到操場他一句話也沒說,我隻好安慰他“爸,我長大了,自己選擇的生活再苦再累也會堅持,我會好好的,你和我媽都放心!“老爸轉身幫我把沒翻好的衣領弄整齊“第一次離家這麼遠,你媽和我都不在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那些訓練什麼的別那麼拚命,及格就行了,我們不指望你出去開武館光宗耀祖。”陽光下老爸一下蒼老了。那份父愛讓我感到厚重,走到停車場老爸衝我揮揮手,讓我回去,說怕吹哨聽不見。我隻好轉身,轉身的刹那鼻子一酸眼淚就奪眶而出,沒回頭,一直大步往前走,我想我會適應的,沒有他們,就剩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