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停下手,探頭往周圍望望,並沒看到姑太太的身影,但她身後的窗子開著,風從房間另一麵的窗戶穿透過來,把屋裏的聲音也帶到了她耳邊。
房裏似乎有人在小聲哭泣,春瑛沒忍住好奇心,左右看看,見無人注意自己,便小心地把板凳往窗子方向挪了挪,好聽得清楚些。
姑太太在房裏繼續說話:“……哥兒年紀還小,又資質平平,往後多半隻能守成……過兩年就及笈,難不成……誤了花期……”她似乎有些激動,咳了好幾聲,屋裏傳來表小姐著急的聲音:“母親,母親!”
過了一會兒,姑太太的呼吸才平順下來,緩緩地道:“你外祖母家……家勢顯赫,又是為娘至親,看著為娘份上,必會護你周全……攸哥兒品性純良,雖有些跳脫,到底年紀尚小……雖在學問上差些,日後繼承你舅舅的爵位,也盡夠了……”
春瑛撇撇嘴,覺得姑太太的眼光很有問題,三少爺的品性純良?!他可是看誰不順眼就能狠下心算計的主兒!小小年紀,裝得人人都以為他是乖孩子,光憑這點就知道他純良不到哪裏去……
屋裏的對話仍在繼續,表小姐似乎在努力說服母親:“弟弟之事,母親心裏想必也有數,舅母……”她說到這裏,春瑛忽然瞥見錦繡從房間裏出來,嚇了一跳,忙坐回原位,裝作若無其事地扇爐子。
錦繡從她身邊走過,掃了她一眼:“別扇得太用力了,火太旺,會把藥熬過頭的。”
春瑛幹笑著應了,放鬆了扇風的力度,待她的身影消失,才重新把頭伸回去繼續聽。
“……你外祖母和舅舅怎會容她胡來?不過是代管幾年……你年紀尚小,哪裏懂得打理?交給管家,也不是長久之計。你二叔又是讀書人,不通俗務。你舅舅手下有許多能幹的管家,盡管叫他們料理去……”
“母親……”
“我知道……咳咳……你念著蘭章……你們從小熟識,知根知底,蘭章那孩子聰明,品行也好,可是……你顧伯伯與你父親認識十來年了,他光是知府就做了三任……日後頂多是做到布政使,在朝中根基也淺,哪裏比得上你舅舅家……我聽你顧伯母說起,在窮地方當家,她還要親自下廚、洗衣、種菜……漪兒,你從小就嬌養,哪裏吃得了這個苦?”
表小姐沉默著,春瑛覺得自己聽到了大八卦,忙摒住呼吸,聽得更專心了。
姑太太又咳了一會兒,才繼續道:“你不要不服氣,為娘也是為你好……蘭章是老來子,過兩年中了舉,必要娶親的……你要守孝,榮哥兒又小,他能等你幾年?況且我們兩家並未定親,不過是你父親與顧伯伯口頭約定,連個信物也無……好漪兒,你就聽為娘一句勸……別叫為娘擔心……”
窗裏傳來表小姐低低的抽泣聲,卻始終沒有明確的回答。春瑛無聲歎了口氣,坐回原位,覺得表小姐更可憐了,也沒有了繼續八卦的欲望。
藥終於熬好了,春瑛小心將它倒進瓷碗,想到還缺幾顆紅棗,正想起身去找,卻看到玉蘭興衝衝地跑進院門,一點都看不出傷了腳。她正想叫對方,玉蘭便先過來了:“藥煮好了?妹妹辛苦了,我這就送過去!”說罷捧起碗就走。春瑛急得追了幾步,想起紅棗,又轉身去尋。
待她找到紅棗,趕到青姨娘的房間外時,卻看到玉蘭站在房門邊上,側耳傾聽裏麵的聲音,而房間裏,青姨娘正跟錦繡說話。
春瑛遲疑地走過去,猶豫了一會兒,才沒出聲,隻默默地輕推了玉蘭一把。
玉蘭卻仿佛被嚇了一大跳,發出一陣短促的驚叫,回頭看到春瑛,便瞪大了雙眼。
房間裏的人已經聽到了動靜,青姨娘厲聲喝問:“是誰在外頭?!”
玉蘭的臉一下刷白了。
玉蘭頓時焦急地往外走了兩步,誰知錦繡很快從屋裏走了出來:“你在這裏做什麼?!”玉蘭慌亂間扯了春瑛一把,幹笑道:“方才熬好了姨娘的藥,我怕姨娘等著吃,便馬上送過來了。”一邊說一邊把藥碗捧過去,卻不知道方才的舉動已經讓藥汁濺了出來,沾了她半個右手背。她訕訕地縮回右手,往裙上擦了擦。
錦繡懷疑地盯住她,接著又把視線轉向春瑛,春瑛心裏正有些過意不去,隻得替玉蘭圓謊:“是……請青姨娘趁熱喝了吧。”
“我知道了,把藥放在桌麵上吧。”青姨娘邁出門,淡淡地道,玉蘭聞言忙將藥碗送到房間的桌麵上,匆匆行了個禮便走了。
春瑛有些尷尬地放下紅棗:“這個……玲瓏姐姐說要和藥一起送來……”
青姨娘皺著眉問:“春兒,我方才分明看到你一個人從走廊那頭走過來,玉蘭幾時和你一起走了?你看到她在門外做什麼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