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3 / 3)

輕啟朱唇,娓娓絮道,“大暑已去,天倒是愈暄發了,該來的不該來,不該來的倒來了。”

鳳眸斜眄,意味深長。金風透牖而入,撩起了鬢間黲發。語畢,柔荑順了順青絲,又言,“本嬪見那紀氏塵埃微土,宮規不明且罷,如此不知禮數,今未見人,怎的還想在本嬪麵前作大。”

闔眸,護甲敲擊於案,緩緩開口,“讓紀氏來見我。”

才人紀明歌

深秋雨後,湖水瀲灩。鬧紅,田田不再有,隻有芳蓮墜,荷葉凋。綠柳不如煙,倒是柳葉枯,梧桐飄零。不再聞黃鶯啼囀,不再見蝴蝶飛舞,處處是瑟瑟衰敗的景象。

也像是染了愁怨,鎖著雙眉。穿著芙蓉色如意百褶裙,梳理紺鬢,斜插幾支翠翹,貼著蜂黃,柳眉彎彎,五官如畫,明眸皓齒。

獨自倚在妃椅上,手裏捧著詞卷。不經意地看到“離人心上秋”這一句,噫,也是一個“愁”字羅。

無心再看下去,放下詞卷。倏爾,一個冒冒失失的婢子闖了進來,本想嗬斥她,卻怎麼也不忍心,鸝音曼曼,“什麼事情那麼慌張?”

婢子順了氣,急忙跪下,答,“主子,是裘美人有請。”聽她回答,也變了臉色,誰不知道後宮中就屬裘花嶸最善妒。但也無暇顧忌別的事情了,隻好硬著頭皮去見裘氏。

出了宮,一路上踩菡萏而行。來到裘氏居住的百花,才知道這裏的富麗堂皇。青花纏枝香爐裏熏香氤氳,白點朱流霞花盞上玉花朝白婷婷像是謫仙。塌上臥有一個佳人,蘇繡軟枕丟棄在一旁,她詭嫿姿色,說是沉魚落雁也不為過。款款福身,“妾請美人安。”

美人裘花嶸

聞泠泠瓷聲,抬眸窺睨,不作言語。令媵人問茶,西湖的龍景。茶香氤氳,執盞刮沫,自顧自地品鑒,氣定神閑。

初見她時卑微宮婢,卻從容淡定。連我一女子都不免感歎其人言舉動有殊姿。而今得嬖登位,至才人,勢頭隱隱壓過我的趨式,作派愈發足了,但經過一翻風起雲湧的我,豈會眼睜睜看著登位。

世人皆言我裘氏妒深情疏。可笑之至,記我初為宮妃,恩寵無極。天子的情意豈可久留。流光握不住,紅顏一夕老。後來,方才明白,手中的權才是生存的法則。

落了盞,柔荑撫摸著椅榻,暗複,這美人之於我來之不易。她紀氏何德何能,輕而易舉就能到手。

料是過了許久,凝目視之,啟唇:“起吧,賜坐。”

一時不語,掠視金枝桂花。思索著,方言:“紀娣入宮許久,卻未成拜訪於我,是嫌我這百花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擺弄寇丹,俟其下文。

才人紀明歌

麵前姝人實在高傲,她的眸如鏡中路,令人捉摸不透。微顰,暗暗啐了一口,然後舒綠。她看似繁華的百花,卻實是殘陽斜照。像是春日裏開得最嫵媚的那朵嬌紅,卻實是冬日裏紛揚大雪。我恨景敗,恨夜冷,恨離愁。而她恐怕也恨荷香不在,也恨荷葉凋零,也恨荷花衰敗,可她最恨的是帝的多情像無情!她。…也是個可憐人!被情愛困了多年的可憐人!

以前繁花翠竹的美景,竟變作花竹枝梢零露悲涼。從前百花高掛天空眾人羨慕,竟會變作殘缺冷瑟的夜月。許久,鸝音入耳卻如蟬聒噪,順意盈盈起身,勾唇含笑靨似韶桃,扯唇道,“謝姐姐。”

徐徐音止,扶媵落座。妃唇嗤嗤,檀口微啟聲杳杳,“美人姊,百花再怎樣,也住得人。姊這是在怨妾未來探望?本來妾想早些兒來謁姊,可妾前兒個才封才人,遂才晚了些兒日子,還請姊千萬不要怪罪。”

美人裘花嶸

不作言語,施施然起身。冷眄與其。好一個字字珠璣,伶牙利齒的紀才人嗬。鳳眸染上薄冰。檀口微張,輕吐幾字,“不識好歹。”

款步姍姍,娥娥理紅妝,纖纖抬素手,粉膩酥融嬌欲滴。風吹仙袂飄飄舉,抬眸示意媵人,須臾之間便抬上一枝金桂。行至旁,柔荑微曲將其折下,捏花指端,狀似欣賞。嘴角勾起,冷嗤一笑。

又步至其椅前,居高臨下,好極。展顏,扳著她的頭顱,使之不能隨意。將花攏上其鬢邊。心情大好,解頤,“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桂乃月中之樹,香亦天上之香,紀妃如桂。”

緩步回位,落座,未等其有語,先言道,“但其缺陷處,則在滿樹齊開。”留了懸念,趁著空隙,執起未飲盡的茶,淺飲。

許久,一字一句,處處停頓,方言,“不,留,餘,地。”

斜眄了她一眼,道:“富貴一時嗬,西風一日總來吹,早知三日都狼藉,何不將留次第開。”

字字珠璣又如何,宮女出身莫不是還望為含金柳,為芳蘭芷,為雨前茶,“紀氏以為西風折不斷金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