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終慵懶臥塌不願動彈,卻遂了婢玩心而攜一琴緩出了閫。日光鼎盛盛滿了光影,雲罅間懶入寰宇。

至了,端坐亭內,素荑撩撥琴弦,絲絲縷縷清泠音緩緩出。

元淑和入了涼亭甚覺清爽,除卻些許炎意,又瞧雨後青苔點點綠綴,拋了詩詞之憂棄了作畫之慮,心下愉,又聞瓷音入耳,侍媵提點其為顧氏小儀,遇人應有禮,不可擾人意。

遂緩步上前,笑言“早聞顧小儀擅琴,今日一聽果然不是虛言。”

聽其不再多有彈奏,輕言“可是擾了娣?怎得停了?”

顧韻荷琴音正泠,珠璣滿盤。繼而如傲霜橘柚青,又似瀲灩濯得蒹葭秀。一瞬仿佛瞧見了隔滄波隱的江樓,溟濛著嫋嫋紫檀飄灼。闔眸沉浸其中,蔻丹酴醾,蔥指跳躍著,如翀鳥羽翼來回撲棱。旁人來也不知曉。

小婢旁側拉了袂,顰蹙正想怨她叨擾,抬眸便是元氏。皓腕垂起身行禮,靨麵璩音“妾請寶林安,方才未瞧見姊,見諒。”又提靨“姊高抬妾了,不過喜好罷了。”迎她落座,推她一盞“見到有客,還需先迎不是嗎?”

元淑和擇位落坐,笑言,“娣不必多禮,至古女子都喜賞景,娣這般閑情逸致倒是不錯。”

柔荑啟蓋茶香氤氳,輕撥茶沫淺嚐,笑靨愈盛,言“本嬪原不甚精曲,娣彈的可是一首《醉漁唱晚》?若是錯了娣可不準笑話。”

柔荑扶顎略思,一副背書的樣子,繼言“古人道:甕裏乾坤大,壺中日月長。說的可是此曲?”

顧韻荷熹微在晨光中輾轉荏苒,鶯啼婉婉間我荑離了琴弦,端茶啜一口,覆麵的胭脂香了周身,眉目若畫,緩緩啟唇“看來,元姊也懂些琴藝嘛,還在這裏謙虛。”半斂雲袖,低眸青絲遮額,柔荑再撥弄琴弦二三,“妾還是喜歡浙派高山流水,姊覺得如何?”

元淑和階砌旁的蛩鳴伏在庭,啾啾陟彼,聒噪得緊。

醉曉風珍簟,笑看伊人一眼,開嗓一句雲淡風輕“隻是略懂,不值得一提。”

盈手合盞,陡然笑,仿若青梅弄“這《高山流水》講究的意境是: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或許我還悟不到這般境界,但是畫麵倒是可以想到。淙淙錚錚,幽間之寒流;清清泠泠,鬆根之細流,這是愉悅之情。再者是目眩神移,驚心動魄。後又輕舟已過,勢就徜徉,時而餘波擊石,時而旋洑微漚。”

顧韻荷沒來由地想起一些句子“揮弦一曲幾曾終。曆山邊,猶起薰風。門外客攜琹,依稀太古重逢。”日久澹澹暉暘杲杲間,勾眸旃檀,荑靜婉獨成韻律,宛若聞得嫋啼鶯囀鸝喈喈,突兀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煚光欲盛,萬物有靈,山河簡靜,如入無人之境,似出岫青雲,遽然戛然而止,我挑著細長的黛,“高山流水,也喻相知可貴不是嗎?”

元淑和靜默半晌,倒是記起一段話來,喃喃自語“憶昔去年春,江邊曾會君。今日重來訪,不見知音人。但見一抔土,慘然傷我心!傷心傷心複傷心,不忍淚珠紛。來歡去何苦,江畔起愁雲。

子期子期兮,你我千金義,曆盡天涯無足語,此曲終兮不複彈,三尺瑤琴為君死。”

描繪精致的眉眼微挑,眼波流轉“伯牙善琴,子期善欣賞,這就是知音的由來。後子期病逝,伯牙悲痛欲絕,遂摔琴絕弦。正可謂相知可貴,知音難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