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富貴,你也沒了。”

人生幾度新涼。

幾度新涼。

可那人的涼,恐已晾舊了。

陳江鶴她湊近帶來的香氣縈繞在鼻尖,臉上的淚痕被一點點吻去,留下溫熱的觸感。殷紅的唇與清香的酒,領口微敞著,與流下的清酒一起,透著別樣的風情。

我被千重闕折磨的體無完膚,銅鏡中人老珠黃的模樣呐。鬢角的華發與她的風韻猶存相比,嗬,多麼諷刺。

“宮中人隻道你紅顏薄命,卻不知我何其羨慕你。”

“他所謂的寵愛,毀了我的一生。”

張喬喬步履間跨過風月,玵玉璁瓏。眉蹩三分,攢聚的白骨溝壑承載起半壁蒼穹盛世。她眸中一湖春水倦怠了風月寶鑒的另一個榮辱沉浮。酒樽裏灩灩金光的嬿婉身影隻有她張喬喬了,另一個月色裏模糊到頭。她蛾揚橫掃那人,芙蓉靨舒,悲戚沿著杏麵一點一點攀上她的皓腕,孤意在眉,深情在睫,望穿秋水。

“江山瘦了,你也肉皮消腐了。”

“你圭角盡露,怪不得別人眼紅。”

陳江鶴攏一室春光繪瀲灩新妝,嗔癡巧笑,大夢破浮屠,我大概也知曉為何英雄難過美人關了。

“你說我圭角盡露,卻也需知曉,我的身不由己。”

言語中化不去的是無奈,至於仇怨,早已在歲月中被撫平。我身處的位子,哪容得我斂去鋒芒?

“自踏入深宮,隻知拚了命去爭強弱,卻無謂生死。可你瞧……”

“瞧我拚了一生,也終是人去樓空,人走茶涼了。”

張喬喬人去樓空,她不懂。

她眸裏氤氳起層層霧靄,笑得背骨乍起。“人去樓空。”

“樓裏癡情人,隻有我張喬喬。”

“我也想他人去樓空,我也真羨慕可以人去樓空。”

抬眉將橫波生生咽下,陳江鶴心中有刺,她張喬喬心裏何嚐沒有梁木。

她終是慢條斯理吐出一句,“你的樓與我,隻是隔著一場浩蕩春雨。雲裏霧裏,他從未回頭。”

苦膩掩於唇齒,她眸中靄靄散去,卻心生悲戚。時移世易,她已擁躉甚多,可她的愛,卻是瞧著春風吹彎陳妃的麵,驟雨徒留給自個。是菟絲倚著青鬆,是飲鴆止渴呐。

“我本是來嘲你,可到頭來戚哀的那個,還是我張喬喬。”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送杯沿至陳氏唇邊。

一斛絕命。

“來年清明,我來祭你。”

陳江鶴,“倒是我的錯”

善惡因果,往往一念之間。就如院內花開花落,天邊雲卷雲舒,也皆在他一念之間。金樽一盞,詭異的液體縈繞晃蕩,我閉了閉眼,卻擋不住垂下的淚珠。當初為門楣一舉入宮,如今下場如此,倒是我的罪孽。

廣袖長舒,袍上的刺繡灼目,那日華服加身,我就該料到今日。十指蔥瓏接過酒盞,仰頭飲下,眼眶濕潤,一行清淚自頰邊滑下,半顆殘液殘留在嘴角,多了分道不明的妖冶。

“那我…便謝你來年的探望…”

兀自斂了眸,我怕再睜眼時,見到的是地底的黑白判官,我怕見到她眼眸裏,我的瀕死之態。

“活膩了當真,是膩了……”

案上瓷盞的邊沿還留著殷紅的口脂顏色。貴妃椅上坐著一個斷腸人,唇邊緩緩溢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