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琦施展輕功,從各家屋簷上越過,她素來輕功修為較高,並未踩破一片瓦片,折斷一根樹枝,她這一輕功便是其師傅“天雪女”的得意功夫“玉燕投懷”。這“玉燕投懷“的運功方式以及動作與雪京派的得意輕功“閑雲孤鶴”極為相似,不過這“玉燕投懷”動作更加優雅,便如鶯爭暖樹,燕啄泥,一派春意,不似雪京派,鶴獨立,雪紛飛。
不出幾時,雪琦便奔到城外的一間茅草小屋門前。小屋長寬約三丈有餘,屋外有一個用籬笆圍成的小院。院中荒蕪,空無一物。雪琦信步走入屋中。屋中朝北放了兩塊黑木牌,一塊上書“先父陳黎華之靈位”另一塊上書“先母王氏之靈位”。雪琦拜倒在靈位前,想起曾經在嘉興城內天真爛漫的日子,又想到自己慘遭追殺,深受體膚之苦的經曆,眼淚不覺緩緩墜落,打濕了落滿灰塵的黑磚。她抬起頭嗚咽道:“女兒不孝,一直未能為二老報仇雪恨。”此刻她又想到與自己父母年齡一般大的師傅,“天雪女”蕭湘,又說道:“都怪孩兒學藝不精,未能把師傅功夫學好,既不能給您二老報仇又丟了恩師的臉麵。若不是當年切莫心急,學得師傅二成功力又怎麼回落的如此無可奈何的下場!”她說時,心中有恨,指甲不覺戳入掌心,滲出鮮血,而她自己卻渾然不覺。“母親,當年我尚且年幼,未能盡以孝道,如今我雖學藝還鄉,可誰知那王思處手下眾多,他家大宅便似堡壘一般嚴密。如今,黎哥也不幫我報仇了。隻道他幫我付了債務,恐怕是要我忘記仇怨,到別處安身罷。可弑父弑母之仇如何能忘!”雪琦瞪圓雙眼,眼淚不斷奔湧,血絲布滿眼白“父親,女兒明日隻身赴會,不成功便成仁。反正死也是我的願望啊!”雪琦一整夜與父母吐訴心腸,不覺已經天明。
雪琦走出茅草小屋,見春陽剛從地麵升起。於是走回屋中,取下牆上焦尾琴,琴韻婉轉而輕快,時而激蕩,便是那古曲《春陽》。這古曲本是琵琶曲,被雪琦一改,聽來另有一番風味。隻聞耳邊突有一人道:“姑娘琴聲美妙,陽春中透有哀清卻是美中不足。”雪琦識得這是書穆黎的聲音,心中有氣,便道:“書大俠何必躲躲藏藏,不如露出真身見小女一麵。”書穆黎似是沒有聽到她說話一般,繼續說道:“我行走江湖,聽過不少琴曲、山歌,但和姑娘的比起來那些都不過是嘔啞嘲哳罷了。”雪琦還道:“能得書大俠讚譽,小女真是倍感榮幸,感激不盡!”她語氣中帶著戲謔,可書穆黎並未在乎,而是繼續說道:“可惜這琴聲今日恐怕便要化作絕響,這最後一句琴語也隻能進入穢耳!”雪琦心中一驚,心想他如何知道自己今日準備行刺之事。書穆黎輕聲一笑,學著和尚的口氣道:“女施主,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從此念經誦佛做個普普通通村婦與自己情人廝守一片田園,何嚐不是台美事?”雪琦聽後也不覺笑出聲來,道:“這可不用您書和尚操心,”又正色道:“家仇未報,又如何能夠安居樂業,安守田園。”隻聞書穆黎又說道:“在下已為姑娘還清債務,姑娘如今已是自由之身,還請姑娘好自珍重,在下去了。!”
“黎哥!等等!”雪琦連忙衝出茅屋,可屋外那裏有人。原來,書穆黎適才用千裏傳音術,雖不能真正傳音千裏,可他站在百丈之外,聲音卻似在耳畔,可見內功功力也是極為深厚了。現在雪琦奔出,他本就在百丈之外,再施展輕功,那更是無隱無蹤,雪琦如何尋得到他。待她反應過來那是千裏傳音術時,才知自己剛才一直在自說自話,直氣得怒發衝冠。她瞪著遠方,也不知瞪得方向對不對。過了一會兒,她莞爾一笑,不住搖頭,輕聲道:“我何必和黎哥慪氣呢?他幫我數次,又幫我還了債務,我如何能怪他,豈不是太忘恩負義了。”雪琦走回小屋,穿了白衣戴了白色垂紗箬笠,背了焦尾琴,又將軟鞭藏到懷中,邁著與平常輕盈步子相反的沉重的小碎步,裝出一副毫無武功的樣子,朝嘉興城走去。
惠風百柳絮,紅瓣堪摘,最春景。一曲《平沙落雁》卻與這春景相違,一副清秋寂寥,秋雁孤鳴圖從曲中化入春景,兩景一虛一實,相互交映,聽者便如眼前看到孤雁拂綠水,秋風催百花般的春日秋景。那撫琴者全身潔白頭戴白沙箬笠,奏得忘情,並無察覺身旁已經圍了近百人。忽聞一人道:“好一個‘既落則沙平水遠,意適心閑,朋侶無猜,雌雄有敘。’姑娘小小年紀如何發出世事險惡,不如雁性的感歎?”那人藍綢束發,一身錦衣,黑發間有幾縷白發,年紀五十上下。雪琦琴聲一斷,眾人如夢初醒,似是才發覺剛剛所見全是幻影。雪琦道:“小女子,尚且年幼,資質尚淺,不懂得其中奧妙,更不懂什麼感歎了。”那老人眯眼一笑,道:“小老兒,在城中開了一家酒館,姑娘可否賞光?”雪琦見老人和藹,便頷首應邀。老人酒館在嘉興城南,靠近賭場,來來往往不少賭客。那老人剛剛將她帶進酒館,便聞一人道:“臭老頭兒!你又跑哪裏去了?還不快來給客人上菜!”又聞一位客人道:“哎,你可別以為雇了老人家便可欺負人家,有些事兒你還是得自己做!難道沒了老人家你就做不了嗎?”那店家連忙推笑道:“是是是……這位爺說的是,但是客官你看我這既然雇了,便不能白吃白喝對吧,事兒還是要做的。”說著抬了兩壺酒過去。雪琦聞聲望去,隻見店家雖然半塊臉上全是麻皮,看起來卻甚是像那萬毒幫幫主,王思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