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迦山毗鄰東海,日出時海天一線,日落時山水同色。靈夕眯眼看西天的落日,卻是問道:“二師兄,虛妄崖是什麼地方?”
青奎沉默良久才緩緩道:“阿醜不怕,那裏大師兄也曾經待過,應該不會太可怕。”
其實靈夕想說,如果不可怕,他怎麼會生怕自己再也見不到天光的樣子,背著她看滄迦山的景色……但話到嘴邊,她還是問:“大師兄為何會去那裏?”
“那裏曾經是懲罰滄迦弟子的地方……”青奎背著靈夕走了整日,已經氣喘籲籲,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道,“六百年前,大師兄的修為,在滄迦山已經找不到望其項背者,師父給他一枝靈殊草,滿懷希望以為他能開出萬朵雪蓮,結果……”
“結果什麼?”
“雪蓮是開出不少,可全是墨黑色。”
“怎麼可能!”靈夕驚叫道。
“哎……曆來開出黑色雪蓮者,必被當場誅殺。師父當時痛心疾首,逼問大師兄有何邪念,大師兄隻說從來沒有。”
“最後呢?”
“最後師父罰他受雷劈之刑,鞭笞三百,若是有幸保命,可見天要留他,那就到虛妄崖麵壁,其實……就是監禁,由他自生自滅……”
靈夕心中一陣發涼,鼻尖酸澀,卻再也哭不出來了。
“人人都以為大師兄為人冷漠,不理世事,實際上是因為在那裏關了五百年,直到六十年前魔界侵擾,滄迦岌岌可危,他才被放出來……那之後,他也就當真冷漠傲氣了。”
靈夕更是難過,隻想到風夙平日對人那一張冰冷的臉,心疼得無以複加,“大師兄那麼幹淨的人,怎麼會開出黑色的雪蓮花!”
“就像你這麼純善的丫頭,怎麼會讓雪蓮灰飛?”
“二師兄……”靈夕抱緊了青奎的脖頸,“是因為我讓雪蓮灰飛,六界才容不下我麼?”
“嗯,萬年前雪蓮灰飛,神族滅跡。”
“我有那麼大的能耐麼……”
“總有些事情,會偏離原本的軌道,靈殊草也不見得百試百靈。就像大師兄開出黑色雪蓮,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做過什麼惡事。我相信阿醜也會一直都這麼單純善良,不會做出危害六界蒼生的事情來。”
已經隱隱可以看見天邁峰的主殿,過去拿些東西之後,青奎就必須馬上送靈夕去虛妄崖,這一去,不知再見時是何年何月。
又是許久的沉默後,青奎道:“阿醜,你也莫怪滄海師叔和師父。”
靈夕不語。
“其實,師父原本有五個關門弟子,三百年前,我還有一名小師妹。”青奎的麵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小師妹乖巧可愛,極具天賦,整日跟在我後頭喊二師兄,偏生極其愛美。終於被魔物蠱惑,入了魔道,終日在人界取食女子皮膚……”
靈夕從未見過青奎如今日這般正經,他的每句話她都仔仔細細地聽著。
“那時我奉命驅走她的心魔,帶她回滄迦山,不料一時錯手……”青奎的麵色有些蒼白,額頭的汗珠也越來越細密,“所以昨夜我麵對被魔物蠱惑的同門,根本無法下手,滿心滿眼隻有她臨死前拽著我的衣袖喚我‘二師兄’的模樣……”
一股寒氣襲遍靈夕全身,冷得她說不出話來,青奎繼續道:“所以不是師父和師叔太狠心,是魔物太可怕,他們不得不防患於未然。萬年前神界大禍,就因為神族裏出了墮魔者。不生不滅的神族都會因為一個墮魔的神消失無蹤,更何況仙界?”
靈夕抿了抿唇,點頭,“嗯,我不怪他們。是那些魔……他們襲擊我們住的小村,就搶走了哥哥,他們襲擊滄迦山,就搶走了大師兄……”
“阿醜,二師兄生平最恨的就是魔物,以驅盡天下魔族為己任。以後沒人教你你也要記住,仙魔兩立,那些魔物,日後見一個殺一個!”
落日正好沒入雲彩中,東海的盡頭,一輪圓月正冉冉升起。
靈夕靠在青奎肩背上,身子隨著青奎一上一下,那雙眼卻始終看著碧藍的東海麵上,雲散月出,星光璀璨。
“明月為證,從今往後,靈夕誓與魔族,不共戴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