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喜或是不喜,盛夏終是來了,濃了一樹的梧桐。光斑透過濃密的樹冠,艱難地投射下來,樹下是一方漢白玉石桌,瑩白色的桌麵幾點斑駁。一把素白紙扇,不染半點丹青,兀自散落桌上。
陳曦給墨裳帶來了冰塊,用銅盆盛好,替她擺在書房四角卻仍掩不不住酷暑。盛夏的京城,極是炎熱,風卷起的一絲清涼,不過轉瞬便被炙熱填充。墨裳怕熱卻也不敢穿的太清涼,氣息奄奄趴在書桌之上,算上今日,墨裳已有三日不曾去往戶部。
“倒是鮮少見你躲懶。”陳曦調侃著。墨裳何止是一副熱成狗的模樣,簡直就是一副熱成死狗的模樣。現在若是上前踢上兩腳,想必墨裳動也不會動彈一下的。
“不會躲懶的是子默,我不是早就偷了四年的懶麼?”墨裳掙紮著起來,語氣之中滿滿充斥的是不耐煩。解了兩粒盤扣,稍稍鬆開了掩藏的嚴密的一節脖頸,也算是稍稍給自己鬆了一口氣,嘴裏仍不忍不住埋怨著,“這天還給不給人活了!”
想想瑾瑜,早將春衫換了霓裳,抹胸長裙,外套了一件輕紗薄裳,大片大片雪白的皮膚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多麼青春,多麼活力非凡,重點是,多麼涼快啊!再想想慕容紫,不知砸了多少冰塊擺放在四周,也算是能好好度過這個盛夏。
“不行!這個夏天不能再在京城待下去了!”墨裳一錘桌麵,眼中決絕!隻是這一動作讓墨裳整個身體自桌麵離開,巨大的墨綠色官袍廣袖之下,露出明黃色的一塊布帛,雕龍畫鳳,端的華麗一副刺繡。
“那是什麼?!”陳曦上前,作勢便要取出這塊布帛。墨裳見此,哪裏肯讓,本來壓住便就是不想讓陳曦看見,此刻更是死死壓住就是不放手。
“不是什麼大事,你去找慕容紫玩成不成?她現在在戶部超級無聊的啦!”墨裳不是子默,子默卻是墨裳。大抵,陳曦還是不懂這一層次的關係。縱然,墨裳在張憶一事之中表現出子默的決然與堅定,可是子默卻隻是墨裳的一個十分微小的片麵,真正的墨裳是一個有血有肉,會害怕有顧慮的人類。墨裳在更多時候會表現成一個不通世事的孩子,會相當符合她這個年紀的一切特征,諸如,情竇未開。
陽光在墨裳臉上折射出陰影,描繪著她稚嫩的輪廓,落在陳曦眼中卻誠然是另一番景象。所謂說者無意聽則有意。陳曦幾乎踉蹌,心下悲戚,口中卻不想落了下乘:“我會去尋慕容紫,反正,就連我也不過是你手中的傀儡,與其被你控製了情感,倒不如,我自己來掌握!”
窗外的梧桐樹上,落了幾隻鷯哥,純黑的毛色在光下盈盈閃著綠光,隻有張開雙翼才能看見白色的羽翼。
陳曦口中所說,墨裳並不十分明了,隻隱約明了,陳曦似乎有些。。。。。。怒火中燒?可,這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當下揮揮手,權當告別。
陳曦這廂卻幾乎氣炸,不曾想墨裳竟這般期盼自己去尋,說出口的話也不好收回。隻是乘著墨裳稍稍放鬆之時,自己不曾鬆開的鐵掌收緊,將布帛自墨裳手下拖出。果然不出所料,正是一道自己不曾知曉的聖旨。細細看來,竟讓陳曦在這般盛夏倒吸一口涼氣!
“駙馬?!八月十五與汐琳長公主完婚?!!!”陳曦幾乎想要將自己的眼睛扣摳下來,放在水裏仔細洗洗再放回去!
“你答應了?你瘋了還是不要命了?!”陳曦怒吼,大抵肝火上亢就是這幅模樣吧。
“不是我答應的,”墨裳啟唇,手下聖旨滑脫那一瞬的失落感稍稍讓墨裳有些介意,不過僅僅隻是一瞬罷了,“我與公主的事情,還是早些定奪為佳。是以。。。。。。”
“是以?是你向陛下求下的這一道旨意?”忽視著墨裳此刻渾身上下散發而出的濃鬱的陰鶩,陳曦口中說出最不可能的假設。
“沒錯!隻有我去請求才能按照我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墨裳朱唇半開,玉齒輕扣,發出玉玨磕碰的聲音,陣陣落在陳曦耳中。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皇家婚約不可輕易解除!你知不知道,你會為了這一紙婚約付出什麼?”陳曦聲音顫抖,一聲怒吼,屋中茶盞盡碎,墨裳冠上玉釵亦是不能逃脫。墨玉玉釵發出一聲清脆的破裂聲,伴著烏發垂落,一路滾落地上又是一陣清越。潑墨一般的發色鋪陳在墨裳白玉一般的麵頰兩側,透出一股清新的芬芳,迷了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