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風花不記年其七(1 / 3)

疾風暴雨中,劍光斬碎了一天飛旋的雨滴,宛如碎玉亂珠清淩淩地滾落滿地。厚重的雨幕隔絕了遠望的視線,陸棲淮伸手掠起一綹打濕後釘在額前的亂發,神情有些焦躁。四方八路都是趁著飛雨疾攻而來的凝碧樓眾人,他們數人各自被分隔開來,左支右絀,陷入苦戰。

風裏有如擂鼓的雨聲,金戈交擊的響聲,還有……陸棲淮瞳孔幾不可察地緊縮,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是誰,是朝微嗎?

“不要過來!”他仗劍周旋在勢如瘋虎的凝碧樓眾人之間,抽空提起高喝了一聲,因為身形刹那的停滯,被一柄劍劃破了衣襟,冷雨倒灌而入,讓他微微瑟縮了一下。

就在此時,錚的清鳴之聲乍響,藕色劍光橫空蕩過來,截開了橫亙在他胸前的祝東風。朱倚湄麵沉如水,俏麗的容色在暴風雨中愈顯掙紮蒼白,她一人一劍,不動不閃,冷冷地凝望著對麵的陸棲淮,眼神中蘊含著極大的怒意與怨氣。

就是這個人……間接地致長淵於死地。

如果長淵不是同他一起去追查雪鴻的事端,也許現在就能好好地站在她麵前。

朱倚湄的手隔著冷雨遙遙按在胸前,那個隱藏在心口多日不敢回想的名字,在此刻又毫無防備地再度浮現。這幾日凝碧樓裏的弟子都不敢在她麵前提起“紀長淵”三字,戰戰兢兢,噤若寒蟬,他們以為七妖劍客與凝碧樓的湄姑娘不睦,其實,她隻是再也承受不住這個名字而已。

她以為自己流落江湖多年,已經有了足夠的自製力可以冰封愛恨,可是心防在某些時刻忽然如薄冰一觸即潰。特別是如今,幾番死生輾轉,最終還是落得一個相思不足,無緣有餘的結局。

莫見笑啊,明知無解,仍甚是想念。

又何止想念,簡直思之如狂,絲絲縷縷地化為藤蔓糾纏在心上。

朱倚湄舉劍齊眉,沒有第一時間出招,而是默默醞釀著,用手指緩緩拭過清亮的劍鋒,將指端滲出的血滴抹在眉心,有幾滴落在眼睫上。真奇怪,冷雨和寡淡的血腥氣混在一起了,反而宛如清風擦亮眼眸,她緊盯著對麵一襲獵獵黑衣,冷笑著再度提劍躍起。

金鐵鏗然交擊,祝東風清若流水,平平地劃過來攔截住她,陸棲淮微微斂眉,趁著劍影交錯的一刹那,翩然驚鴻地掠過來,抬臂卸去頂到麵前的一擊,低低地說了一句話。

“什麼?”朱倚湄咬著牙問,驚疑不定,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緩和。

陸棲淮顰眉盯著她,又重複了一遍,即使周圍狂風暴雨聲如海潮一般淹沒了他們,朱倚湄還是清晰地聽懂了他所說的每個字:“他說,如果他要死,讓他死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朱倚湄渾身僵直著站定在那裏,甚至一度拿捏不住手腕中的短劍,她感覺自己便如滄海中一葉不係的孤舟,內心的海灘被海水一浪高過一浪地衝刷到隻剩荒涼,餘下一個渺小的人影煢煢孑立,頹然而徒勞地伸手,卻隻抓住了指尖呼嘯而過的冷風。

她能理解紀長淵,或許那人隻是希望留在她心底的模樣,永遠一如初見時分那般,櫻草色衣衫,撐著明黃色的綢傘,含笑持著篳篥。可是她還是感覺到深不見底的悲哀,要有多麼痛楚絕望,多麼從容殘忍,才會在永世訣別的最後一刻,連最後的念想都不願給她留下。

原來愛戀,便是最溫存而一語成讖的恨。

陸棲淮凝立在對麵,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她,他的眼眸很漂亮,映著細碎的雨光,宛如灑落無數碎星。朱倚湄不再出手與他相抗,凝碧樓眾多弟子頗為驚疑地看過來,不知道他們本次行動的帶領人、女總管在猶疑什麼,但他們很快便自顧不暇,林青釋與雲袖相背而立,衣袂發絲交錯在一起,迎風飄揚成獵獵旌旗。他們本是七年戰友,雖然也曾生疏過,一旦四麵受敵而被逼至絕境,立時便心有靈犀而開闔默契。

雲袖隻要微微側眸,就能看見遠處神色怔然的朱倚湄,凝碧樓的女總管恍若失了魂魄,居然沒有任何動作,也不曾下令讓親信布置好。這和她們先前商量的並不一樣,她清晰地記得,不久前在凝碧樓私下的短暫會晤中,她和朱倚湄相互試探著達成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