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就好像陸瀾站在他麵前一樣,也像是用什麼法術將時光停滯在一瞬間,把這個人鮮活而完整地封印在了畫裏。
沈竹晞忍不住驚歎,陸瀾和他竟還有這段夙願,原來他們祖上便相知相交——不過,更令人驚歎的是,陸瀾的祖父和他也長得太像了,不僅衣著發飾完全相同,腰間都別著玉笛,隱約露出玉佩的絲穗,甚至連那種神情姿態也萬分相似。
沈竹晞嘖嘖連聲,毫無忌憚地盯上去看,鼻尖幾乎已經抵在了紙麵上,因而得以細細看清了畫像的每一處細節——畫像被保護得甚好,曆經歲月而沒有半絲褶皺泛黃,畫中人皮膚細膩白淨,鬢邊零亂的碎發曆曆分明,頸間白色的瓷紋質感清晰……
等等,頸間白色瓷紋?沈竹晞如被冰水劈頭澆下,整個人卡死在原地動彈不得。浮現出的幾句對話飛快地從腦海中掠過——
“陸瀾,你脖頸上這些白色的,是什麼東西?”
“是我從前不小心留下的傷痕,去不掉了。朝微,你可要當心些,別意外碰上了,像我這樣,可不好看。”
他說是他不小心留下的傷痕,也就是說,這不是祖傳的,是他自己獨有的!
再看畫中人的雙眼,沈竹晞隻覺得心頭寒意凜然升起,幾乎將他冰封,他可以肯定畫像上的人絕不是什麼陸瀾的祖父,那就是陸瀾!可是陸瀾怎麼會出現在十多年前的畫像上,不,不是十多年前,根據母親的說法,那是祖父一輩傳下來的畫像,該有一百年了!
他心中混亂不堪,思緒在一團黑暗裏左衝右突,完全摸不著頭緒,恨不能以頭撞牆換取一刻清醒。莫非這是他做夢的場景,並不是真實的回憶,隻是因為太想見到陸瀾了,所以在畫像上看到了他?沈竹晞捏了下手臂,雖然自己沒有真實的觸感,可是那份疼痛卻是真真切切地傳遞到心底。
他僵住了,難道說,陸瀾的祖父也受過相同的傷?或者那個陸挽冬就是陸瀾,那他怎麼做到一百年過去了,還保持著相同的模樣?難道他就是那些光怪陸離、匪夷所思的傳聞裏的那種長生者嗎?這不可能啊!沈竹晞愈想愈是混亂,轉過頭正要再端詳畫像一眼,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畫中的陸瀾,忽然也注視著他,對他眨了眨眼!
沈竹晞驚得幾乎魂飛魄散,急急地後退,踩在了後麵一無所知也毫無感覺的蘇晏肩上。他眼看著畫中人動了起來,將玉笛橫在唇邊,似乎就要吹奏,這一刻,心中的恐懼排山倒海般滅頂而來,他再也忍不住,“啊”地長聲尖叫出來!
這一聲仿佛是什麼破開重雲的符咒,所有景象都在遠去,可那種陰冷的感覺卻如跗骨之蛆地攀上來。沈竹晞劇烈喘息著,感覺到額頭忽然一冰,意識也在飛快地旋轉剝離,他又啊了一聲,終於睜眼醒了過來。
入眼的是一盞搖曳孤燈和長長的楊枝,想來有人方才滴了露水在他眉心,沈竹晞隻覺得渾身癱軟無力,冷汗浸透了衣衫,他嚐試著開口,發現喉嚨裏全是火氣,幹澀得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擷霜君,喝水。”一隻纖手端著杯子送到唇邊,手腕上有一枚溫潤的羊脂白玉環,沈竹晞萬分感激,抱著水杯一飲而盡,待恢複了些力氣,“這水怎麼有血腥氣?”
他抬頭,掙起身子,一看那人,驚道:“阿袖?你怎麼弄成這番模樣?”
站在他麵前的赫然便是雲袖,隻是她形容狼狽,流仙裙沾染血痕,臉上的劃傷也草草地點了藥水:“不妨事,擷霜君,一天你就醒了,你想起什麼了嗎?”
沈竹晞點頭又搖頭:“想起來的都是些不著邊際的事,偏偏和蘇晏那個人有關,也不知真假。”
雲袖又道:“擷霜君,你還好嗎?我們幾人還要在這裏待幾日。”
“我們?”沈竹晞問。
“就是蒼涯、林穀主、史姑娘”,雲袖扳著手指,遲疑道,“還有蘇晏。”
沈竹晞一時也顧不得緊張要再見到陸棲淮了,一拍床欄:“怎麼會有蘇晏?我們要待在這裏做什麼?休整一番去救殷慈嗎?”
雲袖搖頭:“我們去不了休與白塔,已經有人去了,我們在這裏看著,伺機接應——也隻能做到這樣,除非極端特殊的情況,生靈不能靠近休與白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