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荒草盈叢棘其七(3 / 3)

“胡扯!”沈竹晞大皺眉頭,用朝雪抵著她心口,隻差一分就能擊斷心脈,“快說!你到底是誰!”

“我是另一個雲袖”,那女子淡淡道,沒有因為受製於他而表露出絲毫惶恐,語氣中隱含著怨毒,冷冷,“擷霜君,你可以將我當成她。”

沈竹晞眼明手快,在她微抬衣袖的一刹卡住她手腕,取出那一麵菱花鏡重重地摔在地上:“把你當成她?你可不像她!”

他語氣強硬,眼底卻有些微迷惑,不錯,這麵鏡子確實是郴河雲氏獨有的菱花鏡,而且殷慈曾說過,這個人也是會鏡術的。他眉一挑,難以抑製地覺得困惑。

“她是生在陽光裏的那個雲袖,我是生在黑暗中的,當然不像。”女子盯著地上碎裂的精子,唇畔的微笑有些滲人,“就連名字差別也挺大,她叫沾衣,我叫寒衫。”

“擷霜君,你知道嗎?”寒衫無懼無畏地向他緊貼過來,聲音冷冽如寐,“雲沾衣從小就會鏡術,在她四歲那年,她不能控製自己的能力,於是幻化成了一個鏡像人,這就是我。”

她代替了雲氏宗主本來應有的命運,在豆蔻華年,被羈押家中,關在黑暗而無人知曉的一隅,不能與外界接觸,不能有絲毫的懈怠,否則,等待她的就是長鞭與灼心蝕骨的饑餓。那時候,她垂髫幼年,很小很小,甚至連話都不會說,同齡的丫頭都是疾走撲蝶、無憂無慮的好女孩,而她在黑暗中住了太久太久,一天一天地沉淪下去,不會說話,不懂除了燃犀之術以外的任何東西。

——年幼的雲寒衫作為一個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鏡化人,承受了常人數輩子都累積不及的苦難。

八歲時,她被送到了休與白塔之下,鎮守不淨之城,直到近廿載後,何昱因為一個合約,將她從黑暗裏拉出來。她並非不曾怨懟,隻是到後來,都變成了寒涼的冷漠與麻木,死寂壓抑的情緒宛如那些年眼前亙古的黑,將她沉沉地籠罩壓迫,而那個容顏如玉雕、星目劍眉的凝碧樓主,像是閃電彈鋏,一瞬間劃破了二十年的黑暗。

她那時候迎著對方深不見底的笑意,才知道什麼是真正地活過。她隱約覺得,能由這個人帶著踏行人間,即使餘生都為他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也算死而無憾了。

何昱曾送她去學戲,她心中對花旦的角色充滿了抗拒憤恨,卻抵不過那人吩咐時平和冷然的眉眼,宛如一潭冷冽的千年古井,明知其中滋味是冰寒徹骨,卻還讓人忍不住沉溺。隻是在學戲時,她耍了個小心眼,偷偷地選了木偶戲來學,所以她最擅長曲目劇種和雲袖全然不同。

——這或許也是作為影子活了許多年的自己,唯一與本體不相同的地方了。

恍惚間,思緒如斷線紙鳶,輕飄飄隨風來往一整回,雲寒衫凝結了思緒,微微冷笑,她不怕今日死在這裏——她早己應該死去了,而在死前,她要完成何昱吩咐下來的命令,忠實執行他的囑托。

不久後,也許是數月、數年間,何昱所計劃的一切,就會全然實現。

寒衫凝視著遞到心口的朝雪,唇畔笑意如鉤,居然和何昱平日睥睨的神情一模一樣。她曾在無數次耳鬢廝磨間聽候指示,暗中細細觀察對方講話時的言行姿態,緘默刻在心間,而後投映出來。

她道:“很意外,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