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後的景象清晰地映在她因為驚嚇而陡然睜大的雙瞳中——電閃雷鳴,小鎮中心有一朵巨大的白雲彌散開,一瞬包圍了所有衝突的人群和房屋,白雲盛開如蓮,其下是無數道流光溢彩的火焰,那朵“蓮花”瞬間凋零,巨大的花瓣垂落在每一處土地,遮天蔽日。
火焰中,無數斷肢殘骸被高拋而起,驚叫、慘呼、嘶吼聲不一而足,讓人不忍聽聞。雲袖心旌動搖,幾乎拿捏不住手中的菱花鏡,鏡光便再也不能照破黑暗,那一刻,日光被猝然遮蔽在頭頂,仿佛一隻巨大的盒子猛然間闔上,所有東西都被裹挾而入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雲袖驚慌失措地轉頭亂看,瞧不到身旁的陸棲淮在那裏,她想提氣疾呼,聲音還未說出口,就被刺人灼燒的硫磺氣味堵塞在口中。慌亂中,有一隻冷如飛霜的手抓住她手腕,頓了一頓,拉著她拔孔而起。
黑暗裏,焦屍飛灰轟轟地密集落下,仿佛熾熱的一隻隻鳥群集飛舞,隻要沾上一片,就能將肌膚灼燒潰爛。他們相攜著,在半空中摸索踏行,躲避那些飛來物,幽冥烈火猙獰地獵獵燃燒,令人窒息。
隻是幾個呼吸起落間,卻仿佛很長很長,到陸棲淮放開她手的時候,雲袖發現,火光破開了黑暗,天色已經轉亮,灼人的火勢已然漸漸消弭下去,屍體的焦臭味萬分刺鼻,滿地斷壁殘垣,小鎮百孔千瘡,俱成了一片廢墟。
等等,那裏有人!雲袖呼吸一滯,立刻拉住陸棲淮往那裏看。
那是凝碧樓在汝塵小鎮裏的分壇,七年前奪朱之戰落幕時在此設下,建築前有金夜寒樓主親手刻畫下的陣法,這時候,僅剩的的二三十位弟子團縮在光幕下,懷抱冰雪,滿麵焦黑,幾乎已經看不出人形。
他們向著半空中的兩人急速揮手,高聲呼救,嘴一動,臉上便是無數的焦黑撲簌簌落下,看起來甚是可怖。雖然遍體鱗傷,這些凝碧樓弟子畢竟活下來了,成為汝塵小鎮一千多居民裏唯一活下來的人。
雲袖點足而起,就要掠下救人,然而,陸棲淮忽然製止了她,他橫著玉笛,眉目冷漠:“不要動,我要殺了他們!”
笛聲裏殺伐之音驟起時,那些弟子搖搖晃晃如同醉酒,接連倒下,他們意識到這笛聲不對,卻隻能被操控著,動作越來越慢,徒勞地做著困獸之鬥,一招一式擊打向無形的壁壘。很快,建築裏便紛然寂靜,再無聲息。
“你幹什麼?”雲袖不解其意,不禁又驚又怒。
陸棲淮將玉笛從唇畔移開,唰地壓住她手腕,微微冷笑:“在這樣的火焰中,還能有人存活下來嗎?別說是金夜寒在七年前刻下的陣法,即便是金夜寒如今親自站在這裏,也未必能保他們不死!”
雲袖明白過來:“你是說,他們已經不是活人,隻是引誘我們前去?”
陸棲淮點頭,如行雲流水般踏空而下,淡淡,“沾衣,凝碧樓分壇裏一定有玄霜石,用你的鏡術看看,這裏都發生了什麼。”
畫麵至此猝然中斷,沈竹晞默然無語,叩擊桌麵,看著那麵依然暗淡無光的鏡子:“阿袖,後麵為什麼沒有了?”
雲袖雙手按著額頭,不動聲色地拂袖卷回菱花鏡,歎氣:“後麵的場景冗長而慘烈,擷霜君,你若是一定想知道,我就說給你聽聽。”
沈竹晞慌忙正襟危坐,聽她開口,娓娓道來:“是這樣的——”
“那一日,我們去了凝碧樓分壇,打開了玄霜石,在那其中,看見了甚為驚駭的場景。從數月前,就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來到琴河,她居然也會鏡術!這根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用鏡術壓服了小鎮裏的凝碧樓弟子,而後在小鎮裏唯一的水井中灑下藥粉,那似乎是一種慢性藥,將他們都控製住了,必須俯首聽從她的號令,方能得到解藥。”
“這也是為何我解毒之後路過汝塵小鎮,居民會對我露出如此恐懼的神情來。”
沈竹晞突兀地插了一句,咬牙切齒:“這個女子一定就是先前在史家婚禮上嫁禍給陸瀾的那個,真奇怪,她到底是什麼人?”
雲袖擺擺手,示意他繼續聽:“後麵的事更是匪夷所思——我和蒼涯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眼看著天色已暝,先行休息,第二日睜眼的時候,卻發現小鎮裏的人又一切如常了!”
“他們照常講話、談笑、做買賣,仿佛我們昨天看到的斷臂殘屍都是不存在的!那些居民穿行在滿目瘡痍的火災後的廢墟上,神色居然平平淡淡,沒有半點驚愕或者傷心什麼的,就像是傀儡。”
“蒼涯捉了一個過來盤問,可是那人除了目光呆滯,卻頭腦清楚,一切如常,而且心跳什麼的也都跟活人一樣,絕不是我們先前見過的段其束那樣的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