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壯骨和春鬢其一(1 / 2)

紀長淵、紀少汀兄弟站在對麵,神色皆是木然,仿佛絲毫不為所動。紀少汀的手臂化成的忘癡劍已經拆下來給哥哥,他弓腰飄飄悠悠地俯拾起一根芒刺,掂量著拿在手上。

“咄!”眼看著白骨攢聚著逼近,如同一地蜿蜒的白蛇,紀少汀在白骨逐漸逼近得分毫,忽然尖著嗓子高斥了一聲。這個單音節又高又尖銳,如同一把劍淩空擲出,準確地切入笛聲轉圜的滯澀處。

他隻是忘癡劍的劍靈,這一番動作下來,幾乎已經竭盡全力。沈竹晞注意到,一旁的七妖劍客唇骨劇烈震顫,似乎也想要說什麼,卻被無形的巨力扼鎖住咽喉,無法發出絲毫聲音。仿佛是覺察到沈竹晞的注視,它動得更厲害,忽然森然嶙峋的四肢亂揮舞著往自己臉上抓來,在白骨上撓出道道印痕。沈竹晞忍不住警惕地握緊了袖間的朝雪。

陸棲淮身形一震,驟然抬手中斷笛聲,唇邊沁出一絲鮮血。然而,他似乎卻不以為意,推開沈竹晞的攙扶,居然揚眉冷冷地笑起來。笑聲激蕩中,他輕飄飄地掠起如紙鳶,居然揮掌震開了紀少汀的影子,虛影尖聲力吼著破碎,如同紙片從中被劃開千萬道,簌簌地落了一地塵灰,而後被風吹散。

劍靈的影子徹底不見的一刻,白骨劇烈震顫,忘癡劍也在一瞬間扭曲著仿佛要暗淡下去,嗖地平地飛起,幾乎要墜落在地。陸棲淮眼疾手快地摘下枯草直抖而出,啪地一聲擊在劍柄上,一股力瞬間傳來,點在劍鞘末端,將搖搖欲墜的劍往回送,快如閃電。

便在此時,紀長淵枯骨一般的五指覆蓋住劍刃,劍停穩了,落回原主人的手裏,在鞘中發出一聲低低的嘶鳴。

沈竹晞怪異地瞥了他一眼,橫刀遙指紀長淵心口,完全不理解友人為什麼要這樣幫敵對者穩住劍刃。更奇怪的是,紀長淵目睹以劍靈形式存在的幼弟被滅,居然不曾有半分反應。

然而,接下來陸棲淮所作的事更讓他萬分驚愕——陸棲淮倒轉劍柄,抵住眉心,那是對同道者表示敬意的手勢。他撫掌微微而笑,忘癡劍跟著長鳴,持劍的紀長淵似乎微微動了一下,骷髏臉上卻無法流露出任何波動。

“帶上他,我們先到洛水下遊吃點東西休息一下。”他默了默,斂眉道。

沈竹晞滿臉錯愕:“啊?你說我們要帶著這個骷髏走在大街上?”紀長淵顱骨上兩個黑洞轉過來對著他,沈竹晞不禁打了個冷顫,蹙眉,“帶著它幹什麼?有什麼用嗎?”

“這裏不方便,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再說。”陸棲淮淡淡道,挽起衣袖,拉著他點足掠出,身後紀長淵一蹦一蹦僵直著跳上來,寸步不落,看起來又是滑稽又是心酸。

沈竹晞抿了抿唇,看他神色堅毅,已經無法阻止,不禁恨聲道:“除此之外,我還有好多問題要問你,你可得把你這大半月來經曆的事原原本本講清楚。”

陸棲淮並沒有用飛行的法訣,拉著他卻依舊狂奔如電,風聲迅速掠過耳際,腳底的蒼翠樹木不斷倒退,沈竹晞茫然側目,隻覺得他似乎十分焦急,胸臆中有一團火在燃燒。

沿水直奔了一炷香功夫,都仍是在藤蘿搖曳的涉山間,未曾看見人家。

“陸瀾,你認不認得去城裏的路?不會迷路了吧?”眼看著周圍還是荒無人煙,沈竹晞覺得腹中饑餓,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沈竹晞在疾奔中未曾看路,腳下一踉蹌,被陸棲淮眼明手快地扶住,以免栽倒,他手臂抬起的時候,袖間的朝雪卻滑出來,唰地一聲落在水中。

沈竹晞蹙眉,立刻探手入手,抓住刀柄,然而,在手指劃過刀背的一刻,忽然感覺麻了一下,仿佛有陰濕的水草絲絲縷縷地纏繞過來。

沈竹晞心中一凜,努力運氣將手臂回抽,但小臂仿佛麻痹一樣居然動彈不得,而水草冰冷的氣息也在一瞬間爬上來,順著血脈蔓延,讓氣息在一瞬間凝滯。陸棲淮覺察到他的異常,立刻並指為劍,從中一斬而下——然而,那桃紅色的水草仿佛全然不受力,濕漉漉的仿佛是野獸的毛發,這一下被驚動,居然抽搐著將沈竹晞的手臂勒得更緊。

在祝東風第二次斬下的時候,水紋波動蕩漾起來,一簇水草揚出來,帶著水珠勒向他咽喉!

然而,水草並沒有觸及到他的咽喉,就仿佛烈火燃燒一般,發出呲呲的爆破聲,迅速地鬆開他的手臂,沉入水底不見。

沈竹晞震驚地抬眼看去,原來是他慌亂間下意識地拂袖擋在頸間,而辜顏白鳥在沒有被召喚的情況下,就撲棱棱地飛出來,翅膀撲扇著一陣白光,居然讓那種詭異的水草都畏懼退避。

辜顏從他七年後醒來,就一直棲息在袖口,他不曾了解過這隻神鳥的能力,辜顏卻總能在緊要關頭發揮作用。

“走!”陸棲淮俯瞰著深潭,敏銳地捕捉到一尾水紋蕩漾過的痕跡,瞳孔陡然緊縮,毫不遲疑地便是錚然一劍劈向水麵,然而,已經遲了——攪成一團的水草陡然升騰而起,在水麵上轟然炸開,水草讓整個水麵都炙熱沸騰,灼浪撲麵而來,而瞬間炸開的豔紅色一嗆入肺腑,就讓人覺得暈眩,沈竹晞跌跌撞撞地被陸棲淮拉著騰空而起,餘光裏,看到背後的白骨也在纏繞不清的桃紅熱浪中踉蹌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