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屍體是從哪來的?他們要被帶到哪裏去?
屍體眼神僵冷,空空蕩蕩的,沈竹晞看著,陡然想到朱紫樓裏蘇晏所操控的那一群凶屍,莫非動手的人竟是蘇晏?他橫刀當胸,眼睜睜看著那一群張牙舞爪的僵屍帶著森冷水汽,迎麵撲來,提氣準備再次陷入苦戰。
出乎預料的是,唰地一聲,旁邊人居然翻手壓住了刀刃。
他要對自己出手了?沈竹晞瞬間一驚,全身冷汗湧出,來不及多想,朝雪如匹練一般劃出去——然而,這一刀刺下居然是毫無阻礙的,那人隻是靜靜地伸手在那裏,根本沒有拔刀!朝雪霍然劃出一條弧線,橫劈入他的肩頭,翻開鎖骨,若非沈竹晞在驚駭中及時收手,這一刀便可將他從中斬為兩段!
沈竹晞不知道對方到底有何用意,一擊不得,隨後便按兵不動。不知為何,在出刀之後的一刹,他忽然覺得心口有輕微的不適,卻稍縱即逝,他將之歸結於對這些凶屍的惡心反感——被方才的事一阻隔,那些僵屍已經踏足從泥土上直截走過!然而,不等他提刀來抵抗,僵屍群居然已經從他兩旁繞開而過,如同潮水遇石分流,在經過他們二人後又聚攏在一起。
僵屍群長長地看不到頭,大約有千百具,沈竹晞屏著呼吸不敢妄動,感覺到那些森冷的肢體擦著衣袂過去,冷膩如蛇。古書中所記載的百鬼夜行,大概就是這樣吧?月光下,召魂笛,涉水而出的屍叢。
最後一具屍體終於走過去,沈竹晞鬆了口氣,隻覺得冷汗浸濕後背,夜風吹過,止不住地感覺到凜凜寒意。他無意中一低頭,眼神忽而凝住了——那群僵屍從水中出來,濕漉漉地跳行,每一次落下的,便隻有一隻腳的足印,因為全身是水,連帶著那個足印也濕淋淋的,泥濘不堪。
然而,在離他三丈遠的地方,有一排滴水的印子,旁邊留下的卻是兩隻腳的足印!似乎那是一個正常人,雙足踏在那裏行走。那是誰,是一個變異的屍骨,還是……出水的陸瀾?
沈竹晞隻覺得涼意陡然從後脊背直灌而入,他抬起頭,極力遠望著那些攢動著遠去的屍叢。從骨殖來看,僵屍死去已經有十年,都是在奪朱之戰中死去的,他們穿著老舊褪色的衣服,沾水之後變得皺巴巴的。與之完全不同的是,隊伍中,卻有一人穿著簇新的黑衣,兩旁的屍鬼似乎被他身上的力量所懾,不敢靠近與他為伍,遠遠地空出一道來。
正是這空出的一點距離,讓沈竹晞發覺出來,那人就是陸瀾!
月色下,那人持著一竿玉笛,橫在唇邊,一身貴氣,宛若踏月而行的風流公子,背上負著長劍,玄黃二色劍穗在長風中獵獵揚揚。他長發幾乎覆住整張臉,晦暗不明,根本辨不清他的具體麵貌,然而,沒由來的,沈竹晞就是感覺,他一定是陸瀾!
陸棲淮手指按在笛孔上,笛聲先前從水下發出時,帶著些朦朧通透,辨不清來源和方向,如今一出水,陡然清晰起來,轉折著低沉下去,帶著森森鬼氣。沈竹晞輕手輕腳地遠遠跟在後麵,小心翼翼,不想驚動他,生怕陸瀾在吹笛施法術時遭到反噬。
陸棲淮吹笛指引著群屍沿河步向更下遊的地方,沈竹晞遠遠瞧見,他額上晶瑩一片居然隱隱冒汗,顯然是極其耗費心力。笛聲越累越急促,如同擂鼓鏗鏘,群屍趕路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一炷香功夫,已沿水折過高崗,緩慢步入那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墳堆。
沈竹晞目光一直追隨著橫笛的友人,手指緊扣住朝雪,不知道他要做什麼。陡然間,足下微一踉蹌,居然一腳陷進了柔軟的沙中,可怖的流沙漩渦登時扯住他的腳,猛地用力,試圖將他席卷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