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中有畸人秀其八(1 / 2)

這場雨在大半夜停了,星河暗湧,天際沉沉。何昱提著燈穿行在樓中長長的路上,忽然側身似有所感地望了望身後。

“樓主”,晚晴躬身下拜,手裏拿著一疊紙卷,“沐王已如您的吩咐,將紙卷給殷神官,還有……”他住了嘴。

何昱接過手卷,一邊看,一邊燃火燒盡:“嗬,休與白塔下?”

“不用管那麼多”,凝碧樓主撲簌簌地抖落指尖的灰燼,冷笑,“也不用再派人盯梢沐王府了。”

晚晴領命,聲音一震:“樓主,還有就是,陸棲淮在進入涉山後失去蹤跡,他殺了尾隨的二十八名弟子。”

“涉山洛水下的所有東西都采集過來了?屍骨也埋葬好了?”何昱不置可否,漠然,“不必對陸棲淮下殺手,將我們跟蹤擷霜君的人都撤回來,讓擷霜君找到他。”

凝碧樓主微微冷笑,素白的牙齒在燈籠映照下宛如玉石:“陸棲淮不是會禦史屍體嗎?就讓他操控著那些死屍,和派過去的人鬥得不分伯仲,以免他在那裏尋找到那些蹤跡。”

晚晴聲音含著一絲欽佩:“陸棲淮隻憑些微零星線索就能一路追到涉山,不能說不厲害。”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稟告:“金……金浣煙說,他從此便告別流霜這個名字,這次平叛便算作他為樓裏做的最後一件事。他已經出發去接管史府,據弟子來報,林穀主也在那裏。”

“好極了。”何昱撫掌,手指撫過燈籠緞麵上雕琢的流螢紋樣,忽然微微地笑出來。那種璀璨的星光下,燈籠上的螢火蟲展翼點點掠起,合身撲向天穹的最深處。

你看,連螢火蟲都心心念念帶著那一點微光,飛往如瀑的星光間——我又如何不是呢?

而金浣煙,那個眉目間驕傲刻薄的少年人,依稀便是少年時候的他。倘若能就此收手,或許便不會擁有他的宿命。然而,這一片江湖如此之大,怎麼能說退出就退出呢?

凝碧樓主唇畔溢出鋒利的笑意,驀地當空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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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凝碧樓動亂顛覆的前不久,一位神秘的行客來到了沐王府。

這是京城二十年來唯一的軍門豪族,壁立森嚴,府邸整飭莊重。上一代當家的是鎮國將軍沐川,沐將軍戍守邊關二十載,立有戰功赫赫,在他退隱後,其子亦被封王,便是這一代沐府的掌權人。沐王才資平庸,卻因忠心耿耿,年近而立便坐擁可以協商調配邊關戍軍的權符,甚至一度風頭蓋過那位堪稱絕世之才的靖晏少將。

沐王府,午茶時分。幽靜的庭院裏隱約可聞初夏的陣陣蟬鳴,廊下薔薇滿架,一院幽香浮動,空無一人,隻有旁邊的金絲架上,雪白的貓蜷縮著午睡。

“史家婚宴上的作亂者都查清楚了,那些被活捉來的僮仆侍女已經下獄拷問,而餘下無辜的都隨金浣煙在史府繼續安頓”,沐餘風緩緩合上茶盅的蓋子,眉頭一跳,低聲道,“能用的法子都已經用遍了,那十二位抓來的便如同鐵打的一樣,經脈盡斷,折磨至死,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他對麵沒有人影,隻有重簾深深,後麵影影綽綽地映出一道高華的側影。

聞言,簾子微微一動,簾後的人冷冷道:“了不起。”

他知道沐餘風在軍中縱橫多年,訊刑拷問的手段有多厲害,鐵打的漢子在他手下也熬不過一日,然而抓過來的大多數都是女流,卻能堅不吐供。

沐餘風早已習慣這位神官的冷漠語調,不以為意,隻是歎了口氣:“我想,應該是對於這些人來說,一旦招供,或許會有比受盡折磨更可怕的後果。”

他拍拍臉頰,語氣難得地有些煩躁:“最後的一個活口為了不說,居然生生地咬斷了自己的舌頭!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法子。”

“三月後便是國壽了。”簾子後再度有聲音冷然傳來。

沐餘風嘴角一勾,有種難以言喻的陰冷,仿佛一條潛伏在暗中的毒蛇,正在思忖什麼壞主意,露出陰森森的笑。國壽嗎?殷神官,當今文軒帝最不願在他壽辰上看見的一個人,想來就是你了。你一定還不知道個中緣由,這段秘辛,塵封許久,想來你伯父殷清緋也不曾對你提起過。

——為什麼在奪朱之戰後,殷景吾毫無阻滯地一路上了平逢山成為神官,如今又一路行來立於中州法術的最巔峰,一切的細節,都有不為人知的原因。

“他們背後牽扯到雪鴻組織。”沐餘風聲音艱澀。

這是一個在中州幾近禁忌的名稱——曾經一度擁有顛覆力量的殺手組織,其中的十二位金衣殺手曾在三十多年前刺殺帝王,後來卻在一夕之間無聲無息地潰散消失。這三十年間,不斷有別有用心之人假借雪鴻的名義暗中布局,行不軌之事,然而細細勘察,卻盡是荒誕的之作,雪鴻組織卻仍舊蹤影全無。

那麼,這一次呢,也是放出來的煙霧彈,還是那個神秘的組織再一次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