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罕見地出現一絲急迫,雙手摸索著從對麵人的臉頰上掠過,把人按在對麵,手指按住他側頸,凝視覺察著那裏的氣息變化:“你怎麼這樣不小心?居然中毒了!”
殷景吾輕輕哼了一聲——他頸間向來敏感,不能觸碰,林青釋手指無意識地用力收緊,在他那裏按出一塊淤青。
“抱歉。”林青釋勾起半邊唇角,自己出現這樣劇烈的情緒波動,實在是不應該。他微微往後退卻,淡淡地嘲諷,“殷神官想必太自恃法術高明,都不屑讓藥醫穀的人為你看病了?”
殷景吾垂下眉眼,淡淡道:“不是我不說,是你不關心我——按照你的醫術,莫說是受了重傷,就算隻有一絲血腥氣,你也能察覺到。”
“住嘴。”仿佛忽然被他平淡的一言激起火氣,林青釋手指陡然一滯,溫和的聲音中微有冷意,“殷慈,你要任性到什麼時候?”
“身為平逢山神官,不能心如止水,無念無想,是我之過。”殷景吾微微別過臉,漠然地一字一字回道,“之前的那些話你且忘記,我隻問一次,未來再也不會問了,你……”
殷景吾忽然噤聲,僵在那裏,宛如忽然被抬手施了定身術。房間裏空蕩蕩的靜默無聲,因為結界,外麵的喧囂聲也傳不進來,他隻聽見身後的舊友輕聲說:“不要聽。”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林青釋說的是和當年同樣的話。他雙手微按住平逢山神官的側額,覆手遮住他耳朵:“不要聽,接下來這些話或許不是說給你聽的。”
他指尖微微顫動,語聲也仿佛清風從殷景吾心中輕拂:“殷慈,你不要怪我,愛之深而責之切。七年前的我隻希望你樣樣都好,所以對於某個瑕疵才會耿耿於懷,堆積至最後的落幕時分,終於讓蘇晏有機可乘。
“我沒想到你會放棄自己的驕傲,說出這樣的話。既然你說了,我說來便也無妨——你是我這七年來最重要的人,也是……唯一的摯友。”林青釋語聲一頓,沉鬱下去,“為七年前的事,我向你道歉。”
殷景吾略微茫然地凝視著他單薄的唇一張一闔,林青釋的手指按得並不緊,但他依舊如言沒有去細聽,然而,對方這一刻的神色和動作,無一不昭示著,他所說的,就是自己想要的答複。
這就夠了。
殷景吾握住友人的手,微微停頓一下:“謝謝。”他一錯不錯地凝視著林青釋,看他雖然滿臉病容,眉目間微有倦意,笑起來卻仍是光風朗月的溫潤模樣,宛如一江川後靜謐無聲的波紋。
他的眸光定格在對方蒙眼的白綾上,望安曾有一雙多麼美的眼眸,宛如織綃綺夢裏的深碧珠,如今雖然已盲蒙塵,然而,當他定定地麵對著自己的時候,雙瞳的碧色冷光仿佛直接透進心裏。
“你的眼睛能治好嗎?”殷景吾忽然問。
“不能。”林青釋安撫式地捏捏他的手,翻身在藥箱裏挑挑揀揀,倒出藥來,注水和好,抬手將藥碗遞過去,“不要亂想,喝下去,等會我助你運功將毒逼出來。”
清苦刺鼻的氣味直麵而來,殷景吾端住藥,心裏有些慶幸,因為自己受傷,如今他們相處,還像是七年前的光景。他卻實在低估了藥醫穀主所配出來藥的變態程度,藥汁入口的一刹,他哇的一聲盡數吐出來:“呸呸呸,這什麼東西,真苦。”
林青釋失笑,抬手摸索著拿帕子拭去他唇邊的藥汁:“快喝下去。”聽到殷景吾捧起藥碗一飲而盡的聲音,他笑笑,“你把結界解了,我讓子珂送糖給你吃。”
平逢山的神官半仰在榻上,舔著子珂不情不願讓出來的龍須糖,眼神從平躺的擷霜君、趴在窗前看熱鬧的阿槿、在屋裏踱來踱去的史畫頤身上漸次掠過。他思緒有一刻的放空,隻覺得此地此境,故友除了雲袖皆在,也算得上歲月靜好。
“婚禮開始了!”阿槿興奮地一拍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