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像片片柳絮一樣,在空中飄舞。山嶽溝壑隱去了它們的棱角。
冷。她看到北風裹挾著片片飛雪,打在了她的身上。真的,好冷。也許跑得快一點就不會太冷,但她現在還很餓。她緊跟著爸爸媽媽,隨著所有族人一起走上那個鋪滿了白雪的山坡。
狼王站在坡頂,高聲呼嘯。吃吧,我的族人,雖然我知道你們並不喜歡吃這種食物,但隻有吃飽了,才有力氣戰鬥,才能為死去的戰友複仇,才能消滅南邊那群狼!她所在的狼群剛剛經曆一場惡戰,南邊新壯大的一群狼屢屢侵犯本族領地,狼王不能容忍,今日終於在敵方再次越界時率領族人發起攻擊。憑著狼王老練的作戰,且己方狼多勢眾,敵方很快便四方潰散。但老狼王經過分析後並沒有追擊窮寇,而且此戰雖勝,自己也損失了數名戰士。狼王打算讓族人養精蓄銳,來日再戰。
她不喜歡打仗,她也不喜歡侵略者,但在這兩者之外,她更不喜歡今天的食物——和冰一樣冷的,沒有頭的儲備糧,這種儲備糧有一層厚厚的,不能吃的外皮,如果是在冬天以外的季節,還可能有層牙齒怎麼咬也不破的殼。她也問過媽媽為什麼這種食物和黃羊兔子不一樣,沒有頭,媽媽說這是被殺死他們的同類砍的,在這種叫“人”的生物眼裏,敵人的頭比肉更重要。要吃這種生物最方便,不需要費力捕獵,因為他們也和狼群一樣會打仗,死的多也不會收拾,丟在野外成為狼群食物了。冬天的雪會幫他們保鮮,隻有寒鴉會飛來搶他們的食物。
這裏顯然在幾天前剛剛經曆了一場惡戰。
爸爸媽媽一起挖開了一個小雪堆,露出了裏麵的食物吃了起來。其他族人不喜歡,但為了明天的戰鬥,都勉為其難的吃了。與族人相反,她以前在吃爸爸媽媽帶回來的這種肉時,曾認為這是世上最好吃的肉,比其他的肉要鹹,很合她的胃口,但今年她開始參與狩獵時,真正見到這種肉的主人時,卻怎麼也吃不下了。因為,這些食物,除了大多數沒有頭以外,太像那個溫暖的身影,也太像自己了。
她應該已經四歲了,能察覺出自己的不同了。
祼露的肌膚被寒風刮擦著,她瑟瑟發抖。孩子,你為什麼不吃東西。媽媽關切地問。她搖了搖頭。
吃不下。
你不吃東西,明天怎麼有力氣參與狩獵?
是啊,而且不吃食物,在餓死之前恐怕就要被凍死了。她按下心中的不情願,挖開了一個小雪堆,那裏麵卻是一個有頭的食物,媽媽看了看這張臉。沒有褶子,應該是個年輕的吧。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傷感。媽媽說過,人類也和狼一樣,會為族人生存,為保護家園,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可大雪紛飛,將一切埋葬後,會有人類記得他們曾經的功績嗎?當他們的一切都被人遺忘,他們的存在豈不是沒有價值了。
聯想到今日犧牲的族人,她問了媽媽。
我的媽媽告訴我,縱然冰雪把戰士埋葬,時間讓我們遺忘了他這頭狼的存在,但他所代表的精神,會隨著我們血脈的延續永遠存在。媽媽回答。她不懂,太深奧,也許媽媽剛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也一樣吧。現在,還是填飽肚子更重要。她想著,該從哪個地方下嘴。食物冬天的外皮和夏天的不一樣,似乎是其他動物的皮製成的,不過味道怪怪的,不能吃。平兒,平兒,快來這裏……誰在叫我?她轉過頭,一隻灰白毛的小雄狼向她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