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葉兒在漂(1 / 3)

她站在家門前的那條長長的泥巴路上,久久佇立,靜若草木,隻是呆呆的望著遠去的兩個背影,很悲傷很悲傷。或許她那時並不懂得用“悲傷”這個詞來描述自己的心情,但是她可以清晰地感受著全身的酥軟度快要讓自己暈倒。那天,那條鄉村小路被點綴得星星點點,這星星點點很是密集,因為陽光太燦爛了,兩旁的樹葉生的太茂盛了。小路在她的眼睛裏被淹沒了,以致不斷地蕩漾著,樹蔭頓時變成了樹影,倒影在那條路上,與遠去的兩個背影相互映襯著。

“爸爸,媽媽......”她用小手抹著眼淚,好像永遠也抹不完。

她有一個很有詩意的名字——穀心幽,意思是內心美好的樣子,生於九零後,家裏很窮,為了維持生計,她的父母被迫到K市做了個小生意,她的爺爺奶奶在父母年輕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了,她還有一個姐姐叫穀心遙被放在外婆家由外婆撫養著。在她當時的那個年紀之前對姐姐是沒有什麼印象的,因為姐姐自出生以來都是在外婆家,而她在那之前也一直是跟著父母在外漂泊。本來父母也打算把她托付給外婆,可因為外婆要照顧的孩子太多了就打消了那個念頭。那次的離別父母給的理由是因為她要上學了,就托付給她叔叔嬸嬸。其實她那時上學還太早,真正的原因是父母為了生計而無暇照顧才做的那樣的決定。她還記得父母走的時候給了叔和嬸幾百塊錢,她更記得叔和嬸接錢時那開心的模樣。

爸媽的背影已經消失很久了,可她還是舍不得離開,眼淚也沒有停歇的流著,直到想起爸臨走時的那句“堅強點啊,有空爸媽會回來看你的”,此時她才用早已起毛的袖子擦幹了眼淚,然後拖著小小的步子回到她的那個老家。她已經聽爸媽說過,這個老平房是爸爸的父母在世的時候為他和叔蓋的。那房子裏麵正對大門的左邊是叔的兩間房,右邊的兩間是她爸的,門後有一個菜園子,園子的尾部拖著一口老枯井,房子外壁的石灰粉已經脫落很多了,進門後的堂屋的地麵是凹凸不平的泥巴地,正中間的牆上掛著一幅很大的毛主席畫像。屬於爸的那兩間房已經很久沒人住了,從屋壁的蜘蛛網,地麵上爬著的蟲蟻足以找得到痕跡。聽說屋頂還常常漏雨,不過她爸臨走的時候自己上屋頂修葺了一番,至於結果怎麼樣還確實無從知道,隻得等下雨的時候來檢驗了。心幽要住的那間房的地麵已被一塊塊紅磚鋪平整了,櫃子、床、桌子、凳子都是父母結婚時用的,床還比較大的,大概可以睡下三個她,媽媽臨走的時候早已將這房間各處打掃的幹幹淨淨了,床也鋪得十分的整齊了,她的日常用品也放置好了,抬頭看看房頂不是掛著什麼吊燈或電杆,而是被一張大大的油布遮擋下來,一個燈泡懶洋洋的靠著床上的一角,電線就由油布牽扯著。爸爸這樣做的原因是怕屋頂沒被修好,在雨天漏雨或瓦片鬆動會掉下來,畢竟那個屋他們好久沒住過了,瓦片經不起摧殘而導致的零碎塊也是理所當然的會有。

當她拖著步伐走到大門坎上時,心裏又是一陣落空感,在她踏進自己的房間,看見一個人也沒有,隻有一片死的寂靜的情境時,終於又忍不住淚如雨下了。她用兩腳用力互蹬鞋後跟,就這樣脫掉鞋後倒在床上蓋上被子大哭起來,她越哭越悲傷嘴裏不斷地叫著“爸爸媽媽......”。大概是哭累了,就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直到一句雷劈似的聲音“幽幽快起來吃飯,快起來”。她不禁顫抖之下立馬站起身來,看看窗外已不是白天而是黃昏了,她呆坐了一會兒,看見叔叔站在她房門口,於是又一聲“快起來吃啥,白天睡了晚上怎麼睡得著”。這些聲音就如黑夜裏的勾魂曲,讓人戰栗。她一聲不響的穿上鞋子跟著叔叔來到廚屋,來到廚屋還不是直接端起碗就吃而是先是自己盛飯到堂屋的桌子上夾菜,當她來到堂屋時看到一個比她小的女孩在桌子旁已經吃起來了,此時她才恍然大悟那是叔嬸家比她小一歲的妹妹。等到叔嬸都來時,她才開始吃飯,她也準備像妹妹一樣坐在桌子旁吃飯,不料她嬸丟了一句:

“小孩子吃飯應該端著碗坐到一旁吃,這是老人們定的規矩。”

聽到這句話她沒起這個心了,就乖乖的端著碗坐到了大門檻上,而堂妹依然坐在那裏大口大口的吃著,叔嬸也沒有說她。當然羅,那是他們的地盤,規矩當然是他們自己人說了算。

穀心幽一個人坐在門檻上邊吃邊拍打著蚊子,鄉下的蚊子真的是很多,其實她根本就吃不下,因為白天的事她還沒有放下,但她又怕留飯菜,那時有個習俗,凡是留飯菜的人是肯定會被責罵的,責罵你不珍惜糧食。想到這點,她硬著頭皮往喉嚨裏塞。吃完後的一會兒,她跟著嬸嬸在一個木盆裏洗腳了。一些雜事做完後,她拖著拖鞋去了自己的房間,當她拉開用毛線牽著掛在牆邊的燈泡並且在昏黃的燈光下看看這個寂靜的房間時,她是又孤獨又害怕,她關了房門躺在床上蒙著被子連燈都不敢關,她很害怕,害怕極了,小小的身體也在被子裏不停地顫抖到流汗。那晚她真的好孤獨,她的心一下子感覺到了從母親溫暖的懷抱來到那個冰封的世界的那種不適應,她又是一陣慟哭,哭到累了才進入夢鄉,或許隻有夢裏她才會暫時擯棄害怕、孤獨和悲傷,隻有在那裏她還可以重溫昔日的美好。

第二天,叔叔領著她去學校報名了。家到學校的方法大概分為兩種:一種是走完一段泥巴路轉個彎再走一段水泥路便到了學校;第二種是走一段泥巴路轉個小彎跨過一條水溝再走一段田間小路便可以到達學校了。去學校方向的那段泥巴路上有個小賣部,學校不遠的距離上也有個小賣部,進入學校的大門口還有個小賣部。令她高興的是那三個小賣部都跟她爸有一定的交情,因為他們以前都是一個村的,都是後來有點小本錢後做起了這個小生意,另外神奇的是離學校不遠處的小賣部的老板跟爸還有點不知道轉了幾個彎才扯上的親戚關係。

“說不定在看見我的時候,他還會給點東西我吃吃。”她對這個親戚還抱著這樣的幻想。

跟著她叔走進學校時,叔先是和小賣部的人打著招呼。環視整個學校,教學樓一左一右分布兩排,中間是一個小操場,操場上有一個生鏽的矗立著的旗杆,一條長長的膠繩將一麵褪色的國旗固定在了杆頂,看不見滑輪,也估計是沒有,旗杆兩旁是幾個雙杠,有不少小孩子吊在上麵玩,花樣還很多,一下單坐,一會兒又雙腿抱坐,一會兒又甩開手倒吊在上麵,無論個子是大還是小從他們的神情都看起來沒有任何恐懼感,或許是娛樂工具太少以至於達到的那種嫻熟吧。而教室的周圍呢全都被雜草包圍著,有的草還長進了教室,似乎連草都想要學習呢。不久叔把她引進了一個小磚屋,裏麵設擺簡單整齊,隻住著一對夫妻。

“您看,這就是穀振國的小女兒,她爸爸把她托給我管,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將她管好。”叔說著便勾著腰從荷包裏掏出半盒煙並帶著笑的隨意抽出了一根遞給了那家的男人。

“哦哦,這小妮子長得還蠻漂亮幹淨的呢,長得還很像她爸。”男人說著便把那根接過來的煙夾在了一邊的耳朵後麵。

“幽幽,這就是這個小學的校長,快叫人啊,以後在學校要好好學習、聽話。”叔瞄著她說又轉向校長笑了笑。

“校長您好。”她小聲的說了這幾個字,因為還是陌生人的緣故吧,所以話裏也不帶什麼感情。

她爸叫穀振國,她叔叫穀振華,那個小學裏的校長跟她爸是中學同學,難怪叔要帶著她去那個地方,是她爸讓去的,怕她在學校有什麼麻煩便可以由校長的關係照顧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