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我正在郊區的一所爛中學渾渾噩噩的度日,因為我的成績異常優秀,幾乎不用太努力學習,所以我本打算就這樣考個不錯的高中,再考個不錯的大學。可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像降臨在所有小說主角頭上那樣,降臨在了我的頭上。
當時我正坐在教室裏上課,然而課的內容索然無味,我便開始扣自己指甲縫裏的泥。這泥我已經扣了很久,可是總也弄不幹淨。老師常從講台上下來溜,當他捧著書走到我後麵時,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將頭扭過來,看兩眼我後麵的任美虞。她很可愛,沉默寡言,常衝人微笑,每當與她四目相對,我總會突然一顫,然後假裝四處看風景。
當然,總有弄巧成拙的時候,正在我提到的那天,我又趁老師走下來的時候輕輕回過頭,沒想到視線正撞到她的眼上,刹那間我的腦中全是紅色,愣了半天才轉頭去“看風景”。風景不總是美好——我又與老師四目相對了。她以為我走神了,於是說:“杜柯,重複我最後一句話。”當時我急中生智:“杜柯,重複我最後一句話。”正所謂:機智如我**絲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於是我揚了揚我的外套,瀟灑地(當時我是這麼認為的)坐下,不禁讚歎自己的機敏。我感覺老師都忍不住要為我喝彩了。
“出去冷靜一會。”終於,我輸了。我看見底下不少人在吃吃地笑,但是任美虞沒有,這給了我些許寬慰,並默默出了門。突然,一聲巨響嚇得我差點丟了魂,我看見窗外的樹在巨大而冗長的響聲中瑟瑟發抖,鳥振翅欲飛,努力撲騰著翅膀,卻像受到一股強大的阻力一樣在空中打轉。
我立刻跑回教室,看見同學們也都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那個讓我罰站的老師蹲在牆角,雙手抱頭,還搖晃著打顫。看到她這副模樣,我幾乎要笑出聲來。但想想她可能又會給全班加作業,我便努力把笑憋回去,又悄然退了出去,讓她發現不了我進來過。在外廊待了一會響聲就平息了,這時我聽見教室裏傳出一陣爆笑,不看都知道老師的窘相:理理衣領,正正神色,然後嚴肅地說:“別,別笑!”
“別,別笑!”教室裏果然傳出這聲音,為猜對而自得之餘,我又不禁開始思考那響聲究竟是什麼。下課了,我便去和摯友王木水討論這問題。他戴著那副老舊的圓框眼鏡,顯得十分孤僻古板,可是他的眼神又透露出熱情可靠。
“王木水,你說今天那一聲是怎麼回事?”我去問他。
“可能是你豆類食品吃得過多了......”我登時緋紅了臉,給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是說老李蹲牆角的事!”
“這麼無關緊要的事呀?據我分析,這可能是地下遺留的史前巨型機器人在核心能源啟動後運動導致身體夾縫內空氣急劇收縮產生的炸裂聲。”
“哇,真?合理,我從未見過如此合理的推測,聽了一番這中間沒有一個標點的話之後,我感覺我的內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其實總而言之,你未免太中二了。”
說完這些,你可能就很容易了解王木水這個人了,他時常說出與自己冷靜的外表不相稱的“瘋話”,不過神奇的是,這些話中,有八成是對的。八成,就是不全是,譬如他曾突然跟我說“黑洞不存在”,這明顯不對吧,畢竟霍金從那擺著,這是一成。還有一成,是他的話“基本正確,但不全正確”,但我一時想不出例子。
同他聊完,我又將頭扭過去看任美虞,她寫字的時候,陽光將她的頭發輝映得閃耀,當她的右手上來撫弄那頭發時,那不過分瘦也不過分臃腫的手指便一起浸沒在白光中。我很想告訴她她寫字的時候很美,可是我哪有勇氣開口。畢竟,喜歡一個人,說什麼對自己都像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