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抬頭看著夜色,突然開口:“行之,你是否覺得我太過愚善?”
李行之咦了一聲,道:“少爺你是仁慈。”
楚歌收回目光,看向火堆,道:“爺爺說我聰慧過人,管家能力也不弱,卻不夠狠厲。”
李行之道:“那少爺你心裏怎麼想?”
楚歌道:“我也不知道。”
李行之皺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嘴巴張了張又閉上,許久,正要開口,卻聽楚歌道:“我很想雲慕,我時常在想,若是他還在就好了,從前他在,我總是無憂無慮,看看話本子,同他下下棋賞賞花。”
李行之道:“少爺他一定是一個極好的人。”若是他不好,怎配得了你?
楚歌微微一笑,李行之瞧見她眸中流出的濃濃暖意,如一汪晨霧嫋嫋的清泉,溫暖而又平和,李行之是第一次瞧見楚歌臉上流露出如此溫暖的神采。
楚歌道:“嗯,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從小便是,他對每一個人都溫文有禮,臉上總是掛著溫潤的笑容,他就像一塊暖玉,溫潤爾雅。同時他又是聰明絕頂的,五歲那年他來到我家,上學的小孩們都不如他,他一來便能流利的背出論語,而我卻連三字經都背不全,我爹很喜歡他,同窗們也喜歡他,而我卻不敢和他說話,因為我爹總拿我和他做比較。後來有一回,我瞧見明月潭的崖山長了幾株小草,上麵開著藍色的小花,我沒見過那種小花,小孩子心性便很想要。於是我便慫恿幾個同窗去給我摘花,我告訴他們說,要是他們采了花給我,我便求我爹不讓他們抄很多遍論語。他們當然同意了,後來我們約好下學便去明月潭采花。可是後來當一個同窗爬到一半時,踩到了石上濕滑的青苔,掉到了水下,我們都嚇壞了,有幾個跑了回家,我們在潭邊呼喊,他剛好經過。”
說到這裏,楚歌頓了頓,朝李行之嫣然一笑。目光柔和,神采靈動,大大的眼睛靈氣逼人。
“淚眼婆娑中,我瞧見雲慕白色的身影從我眼前掠過,跳下潭中,不一會便將那人救了上來,同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更不敢和同窗說話了,在一旁呆愣愣的隻曉得哭,他過來抬起袖子要替我擦淚,手剛舉到我下巴,他突然對我抱歉的笑了笑,示意他的袖子是濕的,我瞧著他的臉,他的臉上掛著抱歉的笑意,我斂住哭意,我我不曉得我是著了魔還是怎的,腦中一片空白,眼中也隻瞧見他白色的衣衫。抬起袖子沒有擦我自個兒的淚眼,傻傻的擦他臉上的水。他的臉就這麼紅了,兩頰比那時天邊的晚霞還要紅,他跪坐在夕陽前,夕陽照著他通紅的耳朵,我甚至能看清他耳朵上細細的脈絡。同窗已經不哭了,他站起身,在潭邊生了火,給同窗和自己烤幹了衣服,他就像個大人一樣,照顧我和幾個同窗。”
“後來……後來我的放肆還是讓我爹曉得了,我爹打了我二十幾下手心,然後罰我抄十遍論語,那一天,我被罰不準吃晚飯,抄了半夜還是隻抄了三遍,看著窗外茫茫夜色,我心中大急,急極卻隻是哭,就在我肚子餓的叫了第九次的時候,有人在窗外敲了敲,我以為是娘親可憐我,給我送吃的,急急忙忙的打開窗子,當我瞧清外頭是他的那刻,確實尷尬的,我後悔沒把臉擦幹淨,後悔讓他瞧見我花著一張臉。他卻好像沒瞧見我的窘迫,臉上還是溫潤的笑容,輕輕的便爬進了書房,遞給我幾個饅頭,他說‘餓壞了吧,快些吃吧,晚飯時我多拿了兩個,先生他不知道的’我接過便狼吞虎咽起來,飽了之後才感覺到手上的痛來,他看出了我的想法,從袖子裏掏出一瓶藥膏,細心的給我擦好。隨後他從懷裏掏出幾頁紙來,他說‘我抄了五遍了,你抄了多少了?’我乖乖回答三遍。他好看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說‘剩下的我來抄吧,你手疼著,就幫我研磨吧。’我問他,字跡怎麼辦,他得意的舉起他寫好的給我瞧,字跡和我的一模一樣。我心中大喜,乖乖給他研磨,他一直抄到三更後才抄完,他叫醒趴在桌上睡著的我。他說‘抄完了,我們可以回去休息了。’我笑著點點頭,他送我回了房,我正要開門進房間,他突然喊住我,我回頭,便瞧見他紅著臉,從懷中掏出一塊白色的帕子遞給我,我接過,發現裏麵包著什麼似的,一打開,便瞧見裏頭郝然是幾株花,正是明月潭上的小花,我疑惑的看著他,他說‘子忠說,你喜歡這個。’我忙問他,山崖這麼高,他怎麼采的,他忽然將唇湊到我耳邊,他說‘我告訴你,你別告訴別個,我會武功的。’他後麵說的話我什麼也沒聽進去,隻記得他溫暖的呼吸一直在我耳邊回蕩,隻記得我回到房間,鏡子裏的自己滿臉通紅,隻記得心髒幾乎脫腔而出。”
李行之默默的聽著,他覺得自己幾乎可以感覺到那時候楚歌的心跳。感覺到那時情竇初開的小小人兒是怎樣的將彼此刻在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