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碎之音(1 / 3)

“閑坐小窗讀周易,不知春去幾多時”倚在雕花格子窗前沏上一杯香茗,或是信手翻上一本泛黃的大頭書,這便是情調。小院之內我選的是毛竹,東坡不是說不可居無竹嘛?院落中間引來清泉活水,奇山異石,亭前流杯曲水仿的是魏晉之風,文井求名,禦筆賜福,院子雖不大我可真是下了一番功夫。要是就此認定我是個文人墨客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什麼詩詞歌賦,舞文弄墨對於一個連溫飽都是問題的孤兒那簡直就是風馬牛不相及。並不是我裝逼,不過是附庸風雅而已。這也是工作需要,就像很多大老板辦公室動輒整麵牆的書櫃,其實裏麵成套成套的書大都是根本沒有拆過封的新書,要麼幹脆就是空盒。我可以很自信的說,這點我比他們強多了, 我這裏可都是貨真價實的東西,而且很多書籍價值不菲。

至於我這工作嘛,有人管我叫文物販子,有人說我投機倒把。其實吧,我就是個收破爛的,朋友都叫我破爛王。我覺得這個名字接地氣,合我胃口。幹這行買賣的最重要的是氣氛,氣氛不對買賣自然不成,這行當對氣氛的要求特別高,就像是寺廟裏青煙繚繞,那是佛的氣場,妓院燈紅酒綠,那是風月場的氣氛,當然我們行當的氣氛更是講究,雖然滿身銅臭,卻一個個自命清高,用我外公的話說就是一群永遠不下舞台的演員。

這古物販賣的行當,門麵很重要,就說我門外的兩個玉獅子吧,這東西就是招牌,也是一份告示,小買賣不做,閑客勿擾。這東西就是門神,若看不出來就請自便。

這對獅子可是花了大價錢的,年代嘛,無非就是民國的仿品,但這料子卻是實打實的上等墨玉,當年唐明皇就曾送過楊貴妃一對墨玉的鐲子。而這玉獅的料子比起玉鐲能強不差,而這整塊的墨玉如此完整,現在縱使有錢也難尋覓蹤跡。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沒有梧桐樹哪來鳳凰棲。

我是個俗人也沒有梅妻鶴子的隱士癖好,都說君子愛財,那我應該算是個君子吧。誰跟錢有仇啊,錢這玩意還不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嘛。都說金牛座愛財,這點我從來沒有否定過,我對錢的愛永遠不含半點雜質。很多東西都是表象,說到我的出身,不了解我的人總說我是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公子哥,隻有自己知道,少年的苦,誰能想象一個孤兒的生命曆程,多年的摸爬滾打,風餐露宿,對錢的追求早已癡迷。我也曾有過崇高的追求,但細想想,那些清高之士,那一個不過是溫飽思淫欲。如果連飯都吃不上,還清高個屁?說什麼陶公歸隱躬耕,若是人人都能像他一般有仆有田,那早就天下大同了不是。

我背負的比一般孤兒更多,一個私生子的名號就讓我如過街老鼠抬不起頭,這個名號如影隨形,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有人指指點點。

其實我從來不想走進那個黃金家族,我隻想平平淡淡的生活,一個冷酷的大家族,總不如一個富有真情的小門小戶溫馨。如果可以,我情願一輩子不知道我的身世。可是,被這個冷酷的家族所承認卻是母親最大的心願,她用她的生命給我換來了一個新名字,而擁有了這個名字,我的生活和以前依舊沒有任何區別,我還是當年的窮小子,一個沒父沒母的孤兒。多年的淡漠終於被人們所遺忘,而此刻再次成為人們的茶餘飯後的談資。對於父家的財產更是無能染指半分。多年的窮苦也不是經濟所能補償的,我並未期望什麼,算是父母對我全部的饋贈吧。我做過小工,做過乞兒,甚至做過小偷,掏過廁所,字字寫來都是血,廿載辛苦不尋常啊。

我這個人還是很公允的,對於父家,不能一錘子打死,大伯算是唯一一個對我關愛備至的父家人,雖然我知道他對我的關愛目的並不純正,但已經不重要了,我得到幫助是實實在在的。能夠看書品茗這樣的生活對於孤兒而言已是相當奢侈了,眼前這片寧靜的天地,他出力不少,在極樂鎮的深巷裏開了一家如此優雅的小店,總算是對我多年孤兒生活的一份慰藉了吧。

大伯是個人傳奇的人物,有人說他是大仙,也有人叫他神棍,他的口碑極好,卻也有一部分人詆毀大伯,而這些個人最後的下場都很淒慘,在我們這一帶他是教科書上的人物,可以做門神,可以除邪祟。他的脾氣跟古怪,他最喜歡的就是給小孩子相麵,他第一次來看我,聽母親說那時候我還未足月,他抱著我的手一直在發抖,眼睛也發出異樣的光芒,外公說那是狼眼才能散發出的光芒。母親生怕他一激動把我摔了,便一把奪了過來,他就在原地站了大約十分鍾,聽到家裏的狗一陣狂叫之後才會過神來,他又看看母親說出了對我人生的第一句評價:“此子必能興家”多年之後才知道這隻是前半句,後半句直到他彌留之際才說出來,那就是:“此子必滅吾家”。這是他一生唯一一次對家族的讖言,大伯是不給同姓看相的,聽說這是他續命的砝碼,要不是我私生子的身份,他大概也不會破這個例,我一直覺得父親不認我這個兒子和大伯相術的結論脫不了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