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天下第一山莊圓月山莊年輕有為的莊主,韓月辰其實是個很低調的人物。
每天到圓月山莊門外請求主持武林公道的人一撥接著一撥,隻要遞上拜帖的他都好酒好菜招待著,但卻從來不露麵,從不給人當麵傾吐苦水的機會。也因此,這些受了委屈的武林人士無不懷念當年老莊主在的日子,那會兒老莊主儼然武林盟主一般,武林中的不公之事但凡入了他耳的,他總會替人尋出一個交代。倒不是說老莊主好管閑事好博聲名,隻是他老人家天下第一的地位擺在那裏,想來請托的和想賣他人情的都著實不少,而老莊主倒也豁達,既不介意別人給他多添了麻煩,也不介意欠多了別人人情,總是以誠待人、有求必應。
韓月辰作為老莊主的嫡長孫,因為從小天賦極高,一直被老莊主格外用心地教導著,二十一歲那年便被排上了武林十大高手榜,排行第七,江湖人士無不驚歎,都說此乃武林之幸,老莊主後繼有人。確實,老莊主後繼有人了。一年前,老莊主將圓月山莊莊主的位置跨輩直接傳給了孫輩的韓月辰,從此不問世事,雲遊方外去了。韓月辰接手山莊以後,第一件事是聯合木王府帶領著眾多武林正派人士搗滅了魔教,第二件事是關上了圓月山莊的大門,處理完了老莊主遺留下的請托以後,便再也不參與武林中的是非紛爭。這一下,江湖中人愕然了,心說難不成韓月辰這小兒鎮不住場子、忙於應付內部矛盾去了?然而,稍微有些頭腦的人都知道,老莊主畢竟還在世,誰又敢翻起點兒浪花。
當許多人還守在圓月山莊門外,期望用誠意感動韓月辰時,一過完正月,韓月辰便輕車簡從,悄無聲息地往京城去了。
此刻,在尚有些春寒料峭的時節,在戌時三刻天將將入夜的時分,在京城東郊清寂的別院裏,韓月辰正身著月白中衣,靠窗懶坐榻上,就著窗外廊上的月光,翻看著手中的《京物誌》。廊上點燈的小廝從窗邊經過,看著自家莊主的閑逸的姿態,覺得這畫麵是極美好的,一時有些愣神,這時不知從哪冒出一隻肉呼呼的小手揪住了他頭頂的發髻,小廝一驚之下恍然回過神來,隻見手裏的火折子距離燈籠紙已不過分毫的距離,險些就要把燈籠紙給燒著了。小廝心中暗叫一聲“好險”,略微定了定神,抬起頭來正好與一雙清澈明亮的嬰孩兒眼睛四目相對。抱著嬰孩兒的是一個身著棗紅衣裙的女子,女子看著小廝的眼神含著幾分戲謔的笑意。小廝記起來了,這個女子是常年跟隨莊主身邊的貼身丫鬟,雖然年紀不大,但大家都叫她翠奴姑姑,以示尊敬。他慌忙叫了聲“翠奴姑姑”。翠奴微微笑著點了點頭,抱著小孩施施然地進了韓月辰的房間。
“入夜了怎麼也不點盞燈?這麼看書多費眼睛。”翠奴一進門便開口道。
韓月辰沒有答話,繼續翻著手中的書。
翠奴知道自家莊主懶於言語的性子,繼續說道:“小少爺今天好像吃多了些,這會子還不肯睡覺,剛才在奴的懷裏,一個勁兒的想往您這屋奔,奴就把他報過來給您瞧瞧。”說完把小孩往韓月辰身前一放,自己轉身出門招呼小廝來屋裏點燈。
小孩兒約莫周歲的模樣,穿著條開襠褲,裏麵還墊著塊尿布,看得出被喂養得很好,胖乎乎圓滾滾的,眼睛裏冒著靈氣。小孩爬到韓月辰身邊,抓住他的衣襟,開始一點點往他身上蹭,臉上笑開了花,似乎很喜歡他。韓月辰把視線從書上移開,瞅了一眼正望著他傻笑的嬰孩兒,騰出一手拎住他的後領放到了自己懷裏。
剛進門準備點燈的小廝看得目瞪口呆,他從沒見過有人像提貓一樣提嬰兒。他是被翠奴叫進來點燈的,逐一點完了房間四周的燈後,最後還剩韓月辰身邊書案上的一盞,他低頭走過去,不敢隨意打量什麼,小心翼翼地撥起油浸的燈芯點燃了,因為擔心小孩亂動碰翻油燈,他細心地把燈往遠處移了移,正要轉身離去時,隻聽一個清淡幹淨的聲音問道:“你仔細瞧瞧,他長得與我可像?”
小廝知道這是莊主在問他話,問懷中的嬰兒和他長得像不像,他抬頭仔細打量了一番,沒有多想,實話實說道:“五官一點兒不像。”頓了一頓,又說道:“不過神態是很相似的。”
翠奴掩嘴一笑,說:“確是實話,容貌五官逃不開親生父母的模樣,神態氣質卻是會和養育他得人越來越相似。”
小廝讚同地點點頭,見翠奴示意他出去,便禮貌地告退了。
翠奴接著說:“滾滾少爺長得還是像世子多些,隻是這半年來都是莊主您帶著他,神態氣質和您是越來越相像了。不明所以的人見了,或許會誤以為這是您和世子的孩子也說不一定。”
韓月辰表情仍然淡淡的,但翠奴從中看出了他淡淡的笑意,隻聽韓月辰說道:“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