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野裏,他扯著嗓子喊,姐姐,姐姐。
我跟不上他,在後麵喊他,弟弟,弟弟。
正如當年,姑姑,姑姑,朝朝,朝朝,哥哥,哥哥,妹妹,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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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暮四歲的時候。姑媽難產而死。
那天,姑媽的房門緊閉,父親在大廳裏踱來踱去,接生婆領著幾個丫鬟在姑媽房間裏接生。
我坐在姑媽院裏的石板地上,看梧桐樹上的麻雀,還有烏鴉。
暮暮在我旁邊拿著算盤撥弄珠子玩耍。
暮暮是個聽話的孩子,隻要告訴他什麼事情不能做,他就堅決不會去做。小小年紀擁有強大的意誌力,也便擁有了自由。
忽然,房門開了,接生婆劉姨說:“小姐,夫人死了。您看,是您去請老爺,還是?”
我眯起眼睛瞅著劉姨,再看她後麵嚇得哆嗦的丫鬟,立即明白了事情的真實性。
沉吟片刻,我說:“我去告訴父親。”一眾丫鬟舒了口氣。
我抱起暮暮,朝父親所在的大廳走去。我對父親說,姑媽去了。
我抱著暮暮站在父親麵前,父親停止了腳步,他問:“朝朝?”
我說:“夫人去了。”說到第三個字,我自己已經哭了。
父親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即朝姑媽的庭院奔去,踉踉蹌蹌的,還撞了門。
暮暮害怕了,他害怕我哭,他從未見過我哭。他拉了拉我的衣袖,“姐姐?”我看著他,又哭。隨即,他也哭起來,淚水比我多,比我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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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的我早已經成為“浩宇山莊”的半個管家。
父親倒下了,這場葬禮由我主持,姑媽身份特殊,不可大操大辦。禮儀程序走完,她便被下了葬,埋進了黃土裏。她的牌位沒有進入祠堂,墓碑也較母親的小之又小。
當日暮黃昏,賓客退避,葬禮結束,我帶著暮暮來到母親和姑媽的墓碑前,我們拿著小掃帚,暮暮把四周打掃的幹幹淨淨。
他站在旁邊,得意的笑著,“姐姐,我掃的幹淨嗎?”
我看著遠處一望無際的大平原,若隱若現的河流,如一塊翡翠豎立在天空與大地之間的小樹林,天空中飛來飛去的信天翁,在夕陽下歌唱。我回過神看著暮暮,他稚嫩的雙手用力的握著掃帚,使勁的把墓碑打掃的一塵不染,他的額頭有汗珠,勞動後的汗珠。
他不懂生與死,我不會讓他懂得生與死的。
我笑了笑說,“真幹淨!”
暮暮把籃子裏的水果一分為二均勻的擺放在兩個墓碑前,他的算術天生的好,無師自通。他知道有兩個人在下麵睡覺,所有東西要一分為二。他跑過來跑過去,一趟又一趟地擺放水果。
我的母親,她的母親,比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