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生知己是梅花(八)(2 / 2)

父親跨上馬,回頭跟我說:“朝朝,你回去吧。陪陪你母親。我去把你姑媽接回來。”

我說,“可是..”

父親沒有回答,拍馬離去。我在後麵追著他,喊著他,可是他噠噠的馬蹄聲漸行漸遠,馬蹄揚起陣陣黃土,父親的身影淹沒在荒草裏。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隻得回家一個人麵對母親。

母親說,“你父親接到王家送來的信,王斯蘭出鏢被土匪劫殺,你父親不讓姑媽守寡,決定把姑媽接回來。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這讓我的顏麵往哪擱?”“你父親置我生死不顧,夫妻情分不顧,這是把我往死裏逼啊。”

母親抽抽搭搭,邊哭邊說,仆人不敢近前,我不知道如何寬慰母親。

父親對姑媽用情至深,人人看在眼裏。九歲的我目睹著這一切事情的發生,根本不知道怎麼處理,隻感到沉重的壓力讓我喘不過氣來,如一隻信天翁在庭院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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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父親回來了,姑媽坐著轎子回來了,父親單槍匹馬的把姑媽接回來了。

從此,父親母親形同陌路。姑媽依舊柔美,她住回了她的庭院。

後來的日子,我每天去母親處請安,找姑媽聊天,讀書、寫字,偶爾練琴。父親與往常不一樣,這種局麵讓所有人都感到壓抑,整個“浩宇山莊”被霧霾籠罩著。

母親鬱鬱寡歡,氣傷身體,請來大夫,開了方子,一日三次,我侍奉母親喝湯藥,母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母親身體每況日下還有一個原因,姑媽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來,父親從南方買來很多上好的食材為姑媽補身子。

六個月後,一場大雪把“浩宇山莊”蓋住了,母親沉睡在這場大雪中,她再也沒有醒過來。

我的心裏一直都被什麼東西撞擊著,我的母親我再也見不到她了,這個令我十分痛苦的事實擺在我麵前,我開始有點憎惡父親。我看著母親蠟黃的臉和幹癟瘦弱的身軀痛哭起來。父親沒有說話,他站在我旁邊,我拉開被子,我要讓我的父親看看他唯一女兒的母親,她曾經的雷厲風行和端莊賢淑,她曾經的音容笑貌都將被裝進棺木埋進黃土。這個生我養我的人將隨大風大雪而離開,永生不再回來!

父親流淚了,我鄙夷的望著他,說:“晚了!”然後,我就慢騰騰的走回了我的庭院,任由香梨伺候我。

葬禮隆重,數以萬計的賓客前來吊唁。

我開始守孝。

用盡平生所學,我為母親寫了傳記,這件事情花費我一年光景。寫寫停停,停停寫寫,盡可能地回憶母親的生前,寫到傷心處,不能自抑,淚落宣紙,加上我識字有限,筆工欠佳。這一年中,有件大事發生,耽擱了些時日。

我所說的大事,是暮暮的出生。沒錯,從暮暮出生那天起,抱著繈褓中的男嬰,我喊姑媽改“二娘”。

暮暮出生那天是四月天。夏至春歸,南苑的花兒全都敗謝了,枝頭上掛滿了嫩果,不久將來,將是收獲的季節。如是看著滿苑果實,笑的合不攏嘴,暮暮笑了,姑媽笑了,父親也開始眉頭舒展了,“浩宇山莊”開始笑了,我也陪著大家笑了,但是我知道,無時無刻我都在緬懷母親。

這年,朝朝十歲,暮暮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