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還在陰陽家的時候,自己沒有史家筆的力量隻能算是個廢柴,陰陽家倒也不放在心上,但現在不同了,重新擁有能力的他,自然也成為了陰陽家最大的威脅。
想到有了重要依仗,司馬庭也不再將陰陽家放在心上,他看得很清楚,這個算得上是陰陽家上層的女人,並沒有影子。
手輕輕一挑,筆從卷簡中抽出,烏木銀紋閃爍著清冷的幽光。
緩緩抬手,筆尖停凝,一動不動。
刪了她?刪了她!
不,她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她是陰陽家的人,不是什麼好貨!刪了她,就當是為墨家清除一個敵人。
可是……史家筆的能力,並不能因一己之好惡而使用啊……
腦海中仿佛有兩個自己在彼此鬥爭,司馬庭猶豫不決,不知道該聽哪個的。
許久,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握筆的手垂了下來。好男不和女鬥,本史家筆才不和她一般見識。
這些許動靜,卻讓陰陽家的大司命察覺到了,猛地轉頭喝道:“誰?!”與此同時兩手一合,一道閃爍著電光的紅色陰陽圖案便在手心間不斷旋轉凝聚,一頓,一振,化成一道紅光向司馬庭藏身的大樹襲來!
“砰!”竹簡一擋一卷,大司命的陰陽合手印便被輕描淡寫地撥到一邊。
“不勞煩你動手了。”司馬庭走了出來,微微一笑,而那閃著電光的紅色光團也已再次在大司命手掌間凝聚,發動第二波攻擊。
眼看著紅光越來越近,司馬庭不擋不閃,垂下眼簾輕輕地道:“因為我……根本不存在。”
蘊含著真言之力的漣漪,在擴散入天地間的一瞬也穿透了司馬庭自己。
而大司命的陰陽合手印已是晚了一步,徑直通過了虛化的司馬庭,擊在空處。
胸口一悶,鈍鈍的,卻也不算痛。
隻是越來越輕,輕得快要化入風中了……
司馬庭感覺自己像是一團受熱變輕的空氣,一直向上升啊升,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隻有擦過身體的氣流,讓他仍有觸感。
“你放過陰陽家的人,同樣也是成全了你自己,”虛空中,不知是誰在說話,聲音飄渺遙遠得好似在九天之上,“史家筆第五十九代司馬庭,試煉優秀,心境通透,古今少有,因而賜予你史家筆能力之‘目見’。爾當明察明斷,錄史如鑒,勿缺勿誤。”
司馬庭忽然翻身而起,在他的腳下,呈現出了整個世界——萬裏山河如畫,無數人物無數建築,都如衛星圖般清晰。調整意念,世上每一個人,每一時刻發生的事情,隻要他想看,便隨時都能看見。
這……就是“目見”?簡直就是傳說中的上帝視角啊!
他看到了華美的阿房宮,堂皇的禮樂陣仗,還有帶子一般蜿蜒的長城……往之前所處的地方看去,是桑海的小聖賢莊,心中一動,眼前呈現出小聖賢莊的前廳,天明正牽著一匹黑馬,對一位胖胖的大媽自豪地道:“這匹馬叫‘踏人’,也是我家的傳家寶。”這小子又在胡攪蠻纏了。
司馬庭眼光再一轉,瞥向別處,於是他看到了桑海西邊的群山中有一個農家小院,屋子裏竟然是多日不見的墨家諸人,端木蓉躺在床榻上,雙目緊閉,雪女正在照顧她。
蓋聶守在門口,用小刀削製著一把木劍,依舊一語不發。
許久,司馬庭才依依不舍地閉上眼睛,心裏默念道:“謝謝你賜予我這個‘目見’的能力,能讓我再見我的朋友們一麵,但我自認無法掌控這種力量,所以……請將這種力量封印起來吧。”
“固所願爾。”聲音淡淡地響起,熟悉的抽空感傳來……
永別了,我的朋友們,你們有你們的路要走,有的是已經被安排好,無法改變,有些則如亂世浮萍,飄零無定。
我,本就是一個局外人,你們可以不記得我,因為我從沒有存在過。
但隻要都在這片天空下——
銘記著彼此,見證著彼此……
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