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不要在紙上用朱砂色或鮮血寫一個人的名字,因為它會在無意間變成你對冥界的請求。
生者詛咒死。
死者祈求死。
亡者……
祈求回歸。
但是,若亡者的名字被朱砂或血來詛咒呢?
魂雙生,執天格,通凡情,然後萬劫不複。
——曾經,每一個雙生魂的亡者都萬劫不複。
《浮羅書》
第一章長生殿中的君王
二月二,龍抬頭。宜祭祀,宜出遊。
冥界二十四極天第四層。
長生道。
長生殿靜得讓人心中發毛,微泛淡色血光的一輪明月遙掛在瑩紫色天空中,妖異而美麗。淡血色月光落在玄玉砌的長生殿上,更顯清冷,也襯得它讓人望之而不自覺甘心跪拜。月華下,整個長生道亮似白晝——不過,太陽神東羲的神輝照耀不到的冥司,白天與夜根本沒什麼分別,隻是,白天明月花神的遺姝:明月花盞的神輝光耀大地,夜裏,明月盞謝後,圓月東升,月華照亮天地。相同的光輝,同樣清冷,可此番清冷,卻不比這長生殿。長生殿外,眾陰司皆跪伏階下,同祭那些逝去的君主。這同樣的情景同時發生於其他極天,當然,比長生殿更尊崇的、那三個位列長生道之上的極天除外。
雖說除那三道外的二十一極天同祭,可長生殿比起其他極天來,又特殊了些。其他道是君王領祭,就是君王缺位的那幾個極天,也由高階陰司領祭,可長生道卻好,不僅君主不在,連那個長生殿唯一的高階陰司也不在。
長生殿的密殿中,不同於其他殿的密殿,所藏的,不是奇珍異寶,亦非珍貴典藉,它中藏的,隻是一汪水,或者說,是那汪不流動的水中盛開的,飄零的曼珠沙華。
冥界,曼珠沙華的葉盛了萬年,花其實有萬年不現了,現在,藏在長生殿中的這些隻是被時間禁製強留下來的花的影子,倘時間禁製被撤去,那般殷紅,皆會成為灰塵。
那池旁,一樹梨花壓枝,清冷疏離,偏偏,斜倚在樹下,一腿微曲,一手支頭,另一手中提了碧玉酒樽的男子一襲玄衣上繪著大朵的、血色的曼珠沙華,將那樹梨雪的清冷蕩盡,連帶著,那樹雪白也帶了分妖嬈來。可是,妖嬈的雪,妖嬈的花,卻被那男子的一個側臉壓了下去。可這般妖孽的臉,這般妖嬈的人,卻讓人不敢逼視。他身後,墨發如鴉展翅,徐徐的鋪了一地,發梢浸入水中,漾著,似情絲旖旎。可是,或有人知,這風月溫柔從不與他有關。
這是長生君,是長生道的帝王,是冥君逝後,這二十四極天最大的王。
長生道最高陰司、長生殿佐官若卿低頭斂目候在密殿之外,以第一時間聽侯自家君王吩咐,不過,他也明白,每年這個時候,他家君王都會獨自在密殿中呆一天,根本無須他侯著,但,冥界向來規矩森嚴,他必得恪守本職。
若卿明白,每年,他家君主都會獨自祭奠,千年來,不曾更改。隻是,他並不知道他家君主在祭誰,或者說,有什麼人值得他祭奠,又有哪個人能得他家君主這樣的人憑吊和懷念,若卿著實好奇,不過他尚沒有那個問他家君主這種問題的勇氣,也沒有以性命為代價來滿足好奇心的覺悟。
“被囿於這冥界君位千年,也等了千年,祭了千年,可是,到底我忘了我在等誰,在祭誰。當真可笑,緋桀啊,你當真是越活越過去了。”長生君將手探入池中舀了一瓣在水中飄浮不動的花瓣,那絲殷紅在出了池水時便零落為埃,連水也從他指縫滲出,一滴不剩。他甩甩手,然後重新端了酒杯,對著映在杯中的自己說道,然後,兀自苦笑。然而笑未落盡,他眉間便藏了刀鋒,他剛剛竟感覺到……
他唇邊是浪蕩的笑。
“竟有陰司挑著這祭祀日回歸,有意思,真有意思……”
長生君提酒樽起身,推開了密殿門,見到候在門口的若卿,他腳步未停,可若卿忽見推開的門,卻是愣了一愣,未等他回神,那廂長生君的命令已傳了過來。
“來,去召集我長生道的陰司去苦海邊,咱們呐,去看看哪個人那麼會挑時間。”
“諾。”若卿深揖,然後跟了上去,對長生君隻在密殿呆了半日這一反常的舉動絕口不提。
二月二,龍抬頭。宜祭祀,宜出遊。
清風微和,倒真如日曆所載,今天是適宜出遊的好日子。不過,倘若時間可以倒回到今日出門前,何素擬一定會翻白眼對著那張日曆來一句“屁”!素擬覺得自己今日一定是犯了太歲,不然,也不會倒黴到把她的郊外一日遊給弄成地府遊來。如今,何素擬想做的唯一事就是將那狗屁日曆給燒了。你說,日曆若是準確,自己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就跑到車軲轆底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