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後。
四月十六日。
陸毓覺得好冷,四月的風,怎麼會這麼冷?
四月?陸毓抓抓手指,麻木的。“老兒當,今日是幾月幾日?”
“萬歲,今兒四月十六日。”
“四月,十六日啊……”陸毓一身朝服,自己提起衣裳,茫然的往占星台走去。
“幹爹……今兒有朝啊。”
“你傻了,趕緊去前邊兒,陛下今兒病了,不上朝。”劉堂踢了八喜一腳,快步跟上陸毓。自從兩個月前,嘉王跟朱婷婷出門遊玩遇暴雨,嘉王當夜就發燒沒了,萬歲,就一直不太對勁。一陣一陣發愣,時時乏力,煩躁、厭倦。唯有皇後坐在輕柔低語,能哄得皇帝安睡一陣。要去叫皇後麼?劉堂卻不大敢,皇後每日睡得比皇帝還晚,這才歇下多久。
陸毓覺得冷。
“三弟,還是沒活過二十歲……”
————————————————————————
“我要看著太陽升起。”
那年的陸毓,固執的讓人抬著他到了占星台,或者是預感,或者是恐懼。一種想法刻入骨髓,深刻到昏迷中都念念不忘——看著太陽升起,如果看到太陽升起來,自己一定可以好起來。
忍著腹中一陣接一陣的鈍痛,陸毓的汗打濕中衣,浸出薄被。四月的夜風啊,涼爽舒適的夜風對這個才二十四歲的帝王簡直如同地獄陰風一般,冷得切肉,寒得刮骨。
那麼多人跪著求回寢殿……可是回去做什麼呢?沒有人可以溫暖他,沒有人可以安慰他。
全身打顫的令人搬來屏風遮擋,升起火盆取暖,熬著一陣接一陣的暈眩。
隻有一種想法,看著太陽升起來——為什麼那夜的太陽如同永沉地底,一直都不升起呢?或者那時自己其實就已經在地府,服侍自己的人,其實是臣民燒來的紙人。不然為什麼連火都不覺得溫暖?
昏迷了一次,醒來,天空依然漆黑。咬著牙熬了好久也不曾減輕的疼痛,抬眼望望,還是漆黑……到最後幾乎已經忘記自己為什麼要等天亮,昏迷中,清醒過來,隻是直直看著天空,執念的等待著太陽。
等著太陽……
等得人絕望……
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天空依然漆黑,清冷的月亮,連光都是冰涼的,高高在上冷冷看著人間的皇帝痛苦掙紮。
陸毓摸著自己的手,指尖沒有溫度——怎麼會這樣呢,健康的年輕男子,便是冬天也是熱血沸騰,如何四月就冰成這樣。放到口中嗬一口氣。稀薄的暖氣瞬間就消散了。
宮女太監低頭不太敢看皇帝,微涼的夏夜,如何皇帝一個人呆在占星台上,氣場陰沉嚇人。
太陽還沒有升起來。
陸毓覺得腹中隱隱發痛,心中一驚。再看手,輕輕顫抖著——奇怪,為什麼要發抖,止都止不住。明明心情是平靜的,為什麼手在發抖呢。
越來越痛,無法忽視。
頭開始發暈,隻得坐在椅子上。冷得全身都繃緊了,卻始終想不起令人生火擋風。因為就是生火也不頂用啊。
太陽還沒升起來。
為什麼還沒天亮呢?
陸毓覺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難,張著口喘息幾次,聽見有人擔心的叫:“陛下?“
“滾!“陸毓心中的憤怒和惶恐一樣多,為什麼,為什麼,大事,果然還是逃不過嗎?我戰戰兢兢,我辛苦拚搏,我沙場拚命,改不了。為什麼是你們!為什麼,為什麼,母親,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熬了一陣。又熬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