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好幾年了,河北平原上,小製革廠一家一家辦起來。辦這廠子太容易了,牽上電線,買個電動機,裝上變速箱,連在轉鼓上,隻要轉起來,皮革就能製成,這可是隻金飯碗那。
然而這種廠子發了家卻坑了河流大田。機器轟隆隆響,廢水嘩嘩地淌,大河小河的水飽受汙染,死了魚蝦不說,這水連人都不能喝,靠河水灌溉的農田從此減了產。害處大的地方,就是井裏的水也冒著製革廠的臭味。這就是報紙上常提起的“三廢”、“汙染”。
照理說,農民們隻知賺錢,各級領導可該清楚汙染是違法的事。但是,從報上到各級領導嘴裏,越往下傳,聲音越小,幹打雷不下雨,小製革廠還照樣開。誰也不想去砸父老鄉親手裏的金飯碗,況且,這些小廠還替鄉鎮甚至縣裏創造一大筆稅收呢。少了它們,叫各級地方政府到哪兒去找錢,如何實現“工農產值的連年增長”?
這種國家三令五申,地方上紋絲不動的狀況終於有了變化,一道死命令從國務院、省政府下達:小型製革廠一律關停。為了子孫後代的幸福。為了消除環境汙染,一定要動真格的。
縣政府動了真格,一支執法隊建立起來,在規定的時限到達後,來到小製革廠最多的鄉鎮,看見轉鼓就砸,見到皮子便動刀子割,小製革廠立時變成了過街老鼠。
但是,習慣端金飯碗的個體老板們,並不想真的聽話,他們跟執法隊打起了遊擊。你來了我便躲,你白天來我夜裏再開工,砸了轉鼓再買,汙染和反汙染打起了拉鋸戰。
這種狀況當然不能繼續下去,縣委部署了取締小皮革廠的工作,讓管理公安工作的副縣長陳漢民擔任工作委員會的負責人,授予他處理相關問題的權力。
陳漢民知道,自己和縣裏的執法隊無論如何管不了全縣這麼多地方。無論現在或者今後,要徹底杜絕小皮革廠,關鍵還在地方上那些幹部,他們不再睜一眼閉一眼,事情就能辦好。
陳縣長把自己家鄉新桃鎮作為試點。那裏是汙染的重災區之一,原因就是鎮長老鐵和書記家的兒子,還在偷偷地開工。上梁不正下梁歪,誰還怕執法隊?新桃鎮的問題不解決,其他地方的工作當然也無法展開。
陳縣長回到家鄉,立刻找鎮長和書記,敬上香煙,客氣地跟他們商量,要他們以身作則,執行好規定。兩位當然都點頭,答應了下來。
誰知全鎮大會開過,幾點處罰規定宣布之後,兩位鎮上頭兒的表現就發生了變化,老鐵自以為跟陳縣長是小時候的老朋友,隻熬了三天,就偷偷地轉移了機器,又開工了。書記卻親自去砸了自己兒子的轉鼓。
麵對這種狀況,陳縣長無法沉默了。他立刻召開大會,當場把跟老鐵一起偷偷開工的7名廠長送進了拘留所。老鐵被拘留了10天,罰款3000元。這一下,好比晴天裏響了個霹靂,把那些還在觀望,想今後也重新開工的人都震懾了。書記接過了鎮長的工作,跟陳縣長配合清理小製革廠。一共罰了18戶人家,鎮子上頂著不停產的人家終於不敢再違反規定、繼續開工生產了。
但是,那些無法再從製革廠獲得利益的人們,心裏十分不滿。縣長是大官,他們惹不起,書記砸自己的廠,還領頭執行規定,那些人把一肚子怨氣全出在他身上。一天晚上,天空密布烏雲,突然,鎮子邊上燃起了大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知是誰把書記家的柴垛點著了。在當地,挖墳、砸鍋、點柴垛,是發泄仇恨的最嚴重的方式。現在,這方式用到鎮書記頭上來了。
陳縣長在治理汙染上毫不手軟,當然不會放過這件事。查處了縱火人之後,他也體會到,要治汙染,還要幫助發展無汙染的生產。在治理工作暫告一段落後,他立刻幫助鎮書記辦起了新的工廠,然後根據各村各人的情況,組織不同的生產。慢慢地,對立的情緒得到了緩解。辦這些事真難啊,可是,給子孫後代留下一片淨土,正是他的神聖職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