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婚禮從簡辦了。墨靜芸借了件紅色新娘衣,找了塊紅布做蓋頭,還尋了個黑臉姑娘做伴娘。弟兄們極給麵子,能來的都來賀喜,軍務纏身的,也捎來禮物,一派歡喜熱鬧的氣氛。
一排和二排內緊外鬆的戒備,卻沒能等到蛇刺。
婚禮盡,賓客散,已是洞房時節,連臨時找的伴娘也不知何時走了。
被灌滿酒的殷會仁,返身關門,呆望床邊披著紅蓋頭的新娘。不知是燭火搖曳還是他醉眼迷離,那身影虛虛實實晃動起來,紅蓋頭仿佛一下又一下地掀起,露出新娘的臉,一會是靜芸,一會又變成小葉。最後兩人的臉合在一處,再也分不出彼此。
殷會仁搖搖晃晃向裏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當年小葉曾說:“與君同偕老,白首不相離。”而今自己卻要娶靜芸為妻了。他在一旁凳上斜斜坐下,不知要說些什麼,才能表達內心的彷徨。
察覺他許久沒動靜,新娘緩緩站起,也不掀去蓋頭,直直摸到桌旁,拂滅紅燭。
眼前驟暗,一雙溫軟的手摸上殷會仁的臉,新娘低聲呢喃:“會仁,你逃不了的……”
夜半,殷會仁翻身,伸手枕邊,空空如也。
憶起迷迷糊糊間,自己叫過幾聲小葉,莫非因此惹怒了靜芸,把她氣走了?殷會仁酒醒了大半,既蒙她不嫌自己待罪之身而成夫妻,那就該忘卻前緣,好好待她。他坐起身,摸了中山裝穿上,點起燭火。
屋內無人,椅上放著紅衣和蓋頭,桌中有張白紙,墨跡未幹。上書一詩:“此生今已慣,再會永無期。唯有心頭戀,纏綿到死時。萬物難為有,無常似尾花。空蟬如此世,幻滅若朝霞。”
殷會仁瞬間石化。這和歌,為日本六歌仙之一小野小町所著。字跡柔中有骨,正是小葉的筆法。自己為何會不斷叫著小葉?那感覺和氣息,即便酒醉不醒,依然辨得。
殷會仁完全明白過來,靜芸找的黑臉伴娘是小葉所扮,難怪身影眼熟。他左右打量,驚覺靜芸的長鞭、大伯的白蠟槍、爹的遺信和半張圖錄都不見了。
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洞房裏的新娘是小葉,那靜芸哪去了?之前,她被人救,接著小葉代她洞房,憑殷會仁對她的了解,已知救她的必是小葉。她現下報了恩,念念不忘的,隻有報仇。她必定是尾隨小葉,去找福海武藏了。
他正要出門,門卻呼地開了。
馬君彥風般進房:“墨姑娘怎麼獨自走了?”
“在哪?”
“班虎見她向殷家祠堂那邊去了。”
“我去追她。”不等馬君彥回答,殷會仁已疾跑而去。五年前,福海武藏去了兩處老宅,朝天台和殷家祠堂,之前怎麼就想不到呢?他邊跑邊埋怨自己。
破敗的祠堂內,燈火通明。當中繪有殷家祠堂字樣的錦布,已積塵滿滿。
長索橫貫梁柱,兩端各吊一人,皆被塞口。底下不足三尺,都有一個巨大石香爐,內裏火焰飛騰。福海武藏手握弩箭,正坐兩爐間,腳下放著的是長鞭和白蠟槍。
殷會仁陰影中緩緩走出。
弩箭輕揚,對準頭頂繩索。
“新郎官來啦!”福海武藏打量著殷會仁中山裝上的紅花,咬牙切齒道,目光從墨靜芸處轉向小葉,淩厲目光忽化悲傷,“一個不自量力來報仇,另一個……違背誓言,她父親死前答應過我,隻要帶回黑子石,就讓她嫁我,可她卻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