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與花·蓼藍(一)(2 / 2)

荊南一口茶噴了出來。

好在這舉動被忽視了,因為俯倒在他腳下的“孬種”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慢騰騰地坐起。

“哈哈哈,冤死舊友、仙逝陳妃……這白邸主人的身份我倒是知道——他是個隱居的絕世劍客!我鈞塵此來就是為求賜教——”年輕人晃悠到那夥遊俠桌前,提起自己的銀子買來的一壺酒,抬頭就灌。灌完將另一錠銀子拍在桌上,“這酒我請了。諸君慢飲,我去也!”

眾人愕然。這家夥顯然已經醉得毫無邏輯,被搶了銀子還請酒。有人心裏略生惻隱:“小子,那宅邸主人不管何來,都陰邪詭異得緊。你這毛手劍術連我們都打不過,還是留著條命吧。”

“哼,我跟你們隻是、隻是活動筋骨,還沒認真出招呢!”醉鬼想起什麼,鑽到桌下撿回係著青綢的劍,推門踏著夜色走向山道。

荊南苦笑,隻好跟了出去。

初春的夜仍是寒冷。新葉尚未生全的樹枝月下飄搖,猶似焦黑枯指抓撓天地。風過遠山鬆林,聲如鬼嘯。配上白邸那些返魂啖血的妖孽傳說,此情此景甚是完美。隻可惜這麼好的意境,粗線條醉漢卻無知無覺。

行至半夜,白邸已然在眼前。醉漢晃晃悠悠地走到宅前,伸手推開了門。

荊南差點跌倒——今日出行竟忘了鎖門,讓踢館者這樣簡單地入侵了,傳出去白邸顏麵何在。

爛醉年輕人沒覺察自己的狗屎運,隻是在滿庭靜謐中踏草蛇行。沿著欄橋穿過庭池時,他終於望見了傳說中的“鬼主”。那人背對他站在樹下,在寒涼夜霧中默觀一片苗圃,鶴氅素衫的。背影除了略為瘦削,好像也沒什麼詭異之處。

年輕人陡然站住,默不作聲地靜立了好一會兒。荊南正疑心這闖入者莫不是站著睡著了,忽見那人的肩膀繃緊,手握上了腰間青綢纏繞的劍柄。

一陣劇烈的咳嗽穿庭而來。“鬼主”伸手撐住身旁樹幹,咳得似骸骨都要散落。

年輕人愣住了。

“你,病了?”年輕人突兀地開口。

樹下的人止住咳喘,驀然回首,這才與闖入者四目相對。月光穿越流雲,勻灑在年輕人臉上,映出他眉目間的不甘與憤怒。

“我千裏迢迢追尋你的下落至此,而你,卻病成了這副模樣!”年輕人啞聲怒道,好像對方咳嗽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荊南已經判定此人腦子有病。他抬起袖箭,決定一切到此為止,待那人一拔劍就用眠蕨放倒他。

但那年輕人未給荊南發箭的機會。他正極為失落地垂頭轉身,邁步離去,然後——一腳踏空,“撲通”一聲掉進了庭池裏。

荊南瞠目結舌。

就在這時,一襲素影卻由庭院掠向水塘,風拂廣袖如扶鶴羽,飄落池中,又毫不遲疑地潛入池底。片刻後,暈厥的年輕人被托出了水麵。

荊南這才慌張起來,快步奔到池邊,又不敢下水,急盼素衣人將落水者推至池邊,幫忙把他拖上岸來。

“原澗你瘋了嗎!”荊南自水中扶出長衣盡濕的人,惱怒大吼,“老夫每天處心積慮自墨毒中保你,你卻想死於風寒來氣我是不是!這個季節跳進池子,你還不如卸了這身單衣躺進山頂積雪裏呢!”

原澗發間垂著水滴,唇色青紫,未理會荊南,伸手去探年輕人頸脈。

“你認識這腦病蠻子?”荊南疑惑道。

似是驗到落水者無事,原澗神色緩和,略略點頭。

“他是舍弟鈞塵,我唯一存世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