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怕。你乖乖的,我就永遠不會動你家人,更不會通風報信。損人不利己的事,我不會做。”

雪鳳凰膽氣陡然一壯,暗中捏訣,道:“那你要我做什麼?”

“引你師父出來,我要跟他做個了斷。”

雪鳳凰心裏翻起滔天大浪,麵上不動聲色:“我有什麼好處?”

乜邪嗬嗬一笑:“我就給你一次機會,偷我手上的玉璽。”

玉璽在他這裏。雪鳳凰心中翻起驚濤駭浪,卻鎮定地笑道:“你騙人,玉璽這樣珍貴的東西,當然是隨繆宗葬了,怎會在你手裏?你算什麼東西。”她故意出言侮辱,節先又氣得要拿狼牙槊打來,乜邪以手止住,斜了眼瞪她道:“小丫頭,惹怒了我沒有好處,你最好乖乖的。我這等身份,騙你作甚?不錯,玉璽本該是陪葬了,可當年奉命修造陵墓的大將軍,你知道是誰嗎?”

“難不成是你這個老怪物?”雪鳳凰隨口答道。

乜邪笑道:“你說得沒錯,就是我。如今我既放心讓大家去偷玉璽,又怎會把它真的放在那裏,等你們取了去?”雪鳳凰怒道:“你果真是設局害人!搞什麼偷門大會驚動武林,隻是騙人。你究竟想幹什麼?”乜邪冷然道:“黔地以我為尊,五族也好,其他江湖人士也好,若依了我便共享榮華,若想拖我後腿,必將殺之而後快!”

雪鳳凰道:“你也要殺我師父?”這偷門大會,隻是引彌勒出現的局,繆宗陵墓也是一樣。乜邪究竟為什麼要對付彌勒?雪鳳凰想破頭也想不通。一個遠居苗疆,從未去過中原的黔州一霸,為什麼會對浪跡天涯的彌勒有那麼大的仇恨?

頭一回,她看到乜邪的苦笑,但隻是飛逝的一瞬。他搖頭道:“不,我決不會殺他。無論他怎麼對不起我也好,我不會殺他。”雪鳳凰放下心,聽他這樣一說,彌勒總算是性命無憂。她不信憑乜邪的功夫能殺得了彌勒,但畢竟他是一代霸主,人多勢眾,若有日玩起陰謀來,彌勒未必敵得過。她自顧自替彌勒擔心,乜邪一邊玩味她的神情,說道:“我若對你師父毫無惡意,你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幫你什麼?抓我師父?”

乜邪點頭。

“做你的春秋大夢!我怎麼也不會背叛師父。”

“不是背叛,隻是幫個小忙。我需要你師父做一件大事,他偏偏不肯應允。”

雪鳳凰抬眼看他,乜邪坦然相對,毫無作偽之色。

“說來聽聽,若有道理,我可以……”雪鳳凰話說一半,心中一痛,她到底仍想見彌勒一麵,縱然與這老怪合作也在所不惜。

“我是要請他做皇帝,怎奈他不幹。”

雪鳳凰大驚,茫然退後兩步,彌勒,他是什麼人。乜邪繼續說道:“他生來就是皇子,可惜他從不想做皇帝。哼,這世上居然會有不想君臨天下的人!”他眼中的桀驁之色肆意張揚,不像龍鬼,睥睨天下的傲氣藏得很深。雪鳳凰結巴道:“他……他……做皇帝?”

一時間,過往那猜不透想不明百轉千回的心事,豁然射進一線光。

“你通身的衣料呢,須是京城彩蝶軒的手藝,否則就不肯穿;手指甲必留了一分長,整整齊齊,不多不少;我送來的飯菜你每樣隻吃兩口,好像怕我會下毒……不知道的,以為你是什麼王孫公子呢。”那是她對彌勒說過的玩笑話,不料真的說中。當今天子年幼,乜邪是想師父謀朝篡位?

雪鳳凰心頭正想著糊塗心思,乜邪續道:“他是武宗三子,龍鬼的舅舅。如今,你該知道我是什麼人了吧。”乜邪說的話像一條鞭子抽中了雪鳳凰,武宗三子,她隻要聽這一句。

原來彌勒是前朝的皇子,繆宗的弟弟,國破家亡的可憐人。她忽然明白他為什麼一直湖海漂泊,為什麼隻肯教她六個月的本事。他剃了光頭,他練佛門的內功,他想忘掉所有過往。他一直走,無法停留,每一寸土地都會提醒他最繁華的皇朝盛世和最淒慘的流亡歲月。

她也是他想忘掉的人嗎?雪鳳凰怔怔地心酸地想。

“我等了十五年,他一直蹤影全無,直到我發現他在江陵收了個好徒弟。”

雪鳳凰一驚,神思才拉回,脫口而出:“難道你早知我會來黔州?”乜邪點頭:“你即便不來,我也會找人引你來,黃笙不就把你帶到偷門大會?”雪鳳凰心想難道黃笙竟是個雙麵探子,乜邪看出她心中疑慮,笑道,“如果沒有他,羅怒怎能乖乖走進陵墓?若不是你師父出手,五族的勢力恐怕一夕盡滅。”

雪鳳凰道:“他們要是答應了龍鬼的提議,肯依附驥尾,你是否會放他們一條生路?”

“當然。如果他們當時肯應了,鬼兒就會帶他們出墓。”

雪鳳凰喃喃歎道:“原來龍鬼真的知道出路。”她心裏失望,龍鬼在她麵前演得逼真,她那時拚命護他,原來仍是被他利用。不知不覺中,那小孩子亦在她心中占了一個位置,任一人挪動這位置都會讓她不舒服。乜邪短短幾句話,令雪鳳凰惆悵若失。

乜邪看出她心中難過,本想狠下心腸就任她去了,終究被她眼中的黯然所打動,歎道:“該難過的是我。鬼兒對你仁至義盡,如果最後那刻你們沒找到出路,他一定不顧一切先救你出來。”雪鳳凰呆了一呆,想到龍鬼在墓中讓她始終跟著他的話,如今想來,這孩子何曾怕過生死,純是想救她的緣故才故意那樣說。

“如今你對這玉璽有興趣了麼?”

雪鳳凰挺直了身。她要拿到玉璽,才有可能見師父一麵,做下這驚天動地的大事,實現當日的夢想。這是她期待許久的機會,而這枚牽動天下的玉璽,又與師父的命運隱隱地連接,這使她愈發渴望能得到它。她昂然對乜邪道:“好,我一定會拿到繆宗玉璽,你等著。”

乜邪讚許地一笑,又饒有興致地問:“小丫頭,我忘了問你,你為什麼要去盜玉璽呢?它對你來說,有什麼用處?”

這一問勾出前塵往事,想如紅線大隱於市,略一出手便縱橫江湖,拯救蒼生。也想做一件讓師父自豪的大事,不僅被師父認同,更被這江湖認同——她這個小小女子,一樣能闖出一片迷人天地。這枚玉璽寄托了她的夢想。雪鳳凰嘴角含笑,鎮定地對乜邪道:“我要讓世人知道,做偷兒也能成大俠,鋤強扶弱,濟蒼生救萬民!”

“好大的口氣!”乜邪眯起眼,蹙起眉。如果讓一個發下救世宏願的人拿走了玉璽,會不會對他複國大業不利呢?這念頭僅是一閃而過,在他看來這是少年發的白日夢,並不值得深究。他直覺雪鳳凰這夢想的荒謬,笑意不由爬過了臉頰,皺紋顯得更深。雪鳳凰看出他的心意,道:“你別看不起人!你一心複國,我也沒笑話你,怎麼我想做偷兒裏的俠客,你要取笑我呢?”

乜邪一聽這話肅然起敬,斂容道:“丫頭,你說得沒錯,你是個有誌氣的好孩子,玉璽就在我手,你有本事隻管來取。人各有誌,縱然你我道不同,但此刻都想見你師父,因而大有聯盟可能,你說是也不是?”雪鳳凰沒奈何點頭。乜邪到底想什麼,是否就如他所說要給彌勒一個皇位,她不能保證。縱然是與虎謀皮,她連繆宗陵墓都走過了,這青天白日的村寨裏又有何可怕?

乜邪向節先做了一個手勢。節先一怔,似乎驚住,俯身向乜邪用苗語激烈地說了一大段話。但乜邪仍在搖頭,節先無奈站起,對雪鳳凰道:“寨王想讓你學他的武功,再從他身上偷玉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