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鳳凰心神大亂。這是乜邪布下的局?龍鬼先前所說的試煉,並不是真的?龍鬼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雪鳳凰明白,龍鬼意識到他自己露了破綻。他做賊心虛,明明可以直接問她的話,偏要暗中詢問。可惜他忙中有錯,忘了身中斷弦的人不能運用內功,而雪鳳凰同樣無法用蟻語傳音回答。

迷香之味漸漸消散。裏過問蒙秀道:“這迷香可有解法?”蒙秀苦笑:“淋童子尿即解。”雪鳳凰撲哧一笑。難道龍鬼是因為身懷“解藥”,才安然無恙?若真如此,倒錯怪了他。無論如何,這解藥甚是有趣,她雖為中毒懊惱,仍忍不住大笑出聲。龍鬼不吭聲,一旁的曲不平聽了笑道:“小哥兒別害臊,如果有用,大夥都有求於你呢!”龍鬼飛快地道:“幹嗎找我?其他人不行麼?這裏還有和尚呢!”戶絕尷尬笑道:“這個,老子出家前連娃娃也生過。”龍鬼嘀咕道:“我才不信——”

雪鳳凰大覺好玩,心想除了龍鬼外,就數羅怒最年輕,隨口問道:“鬼主呢?你年紀輕輕的……”說完心知說錯了話,蒙秀對羅怒癡心一片,若是他說出什麼傷人的話,這可如何是好。羅怒坦然道:“羅某已有家室。”雪鳳凰“呀”地一聲,很為蒙秀可惜,又深悔自己孟浪。羅怒是烏蠻慕俄格之主,是否有妻室蒙秀想是心知肚明,無須她再次揭破。

黑暗中雪鳳凰看不到蒙秀的臉色,但感覺得到那必然是僵持發酸的一張臉,她仔細地聽,蒙秀的呼吸聲弱不可聞。那個嫣然巧笑的水家女子,此刻已笑不出來。雪鳳凰不無後悔且心酸地想,原來她所羨慕的人,和她一樣。

曲不平咳嗽一聲,同行一路,瞎子也看出這幾人之間的糾葛。他扭過頭繼續問龍鬼:“小哥兒,你若不幫忙,這裏可沒人能救我們。”龍鬼嗯嗯啊啊半天,雪鳳凰心想,他怎會自打耳光,剛放了迷香又來救人。故意說道:“你支吾什麼,難道你成大人了不成?”龍鬼一怔,聽出這語氣中諸多意思,不由答道:“我的確救不了大家,自求多福吧。”楊楝和覃莨都笑起來,寧可看他出糗,勝過淋尿被救。

雪鳳凰氣他不老實,怒道:“你扮什麼大人!小孩子家老是騙人,長大了看誰肯嫁你。”龍鬼見她生氣,心下也有怨氣,當了眾人的麵更不能直承撒謊,索性冷笑一聲,不再搭理雪鳳凰。一行人就這麼堵在隧道中,無計可施。

曲不平拿起點不亮的木頭歎道:“邪門,誰能把它點燃看看?”他身後的羅怒道:“若有內力在身,隨便什麼鐵砂掌、火焰掌也就燃了,現下隻有靠火石。誰還有?”蒙秀默然遞上火石。許是漆黑中看不見,羅怒愣了很久才接過,擦亮火石湊上木頭。點不著,但那一刻清晰地看見木頭上有一層薄薄亮亮的瑩潤之色,阻擋了火勢燎原。

羅怒沉聲道:“這火把廢了。”他暗暗地想,這是有人做了手腳,或是適才機關的作用?

羅怒雖未言明,其他人均是聞一知十的老江湖,心底無不升起驚懼之感,礙於顏麵身份,擱在心中不語。想到若有人窺伺在側,隨時趁機可取眾人性命,越發不敢怠慢,加緊調息運功,想早些打通氣海要穴。

隔了一會兒,曲不平忽然唉聲歎氣,苦笑道:“慘了,我居然……居然內急,嗬嗬,可惜我的尿沒用。”雪鳳凰調息一陣,體內已微微能提氣運功,當下插嘴笑道:“曲先生真是風趣。我們不曉得會挨多久,先生不如先換到後麵,方便了再回來。”曲不平顯是沒想到她會接話,赧顏和後麵的人換了位置,摸著石壁往回走了百步,這才了卻心事。他這一去,楊楝和黃笙坐不住,接連跟著溜去。三人沿路碰上,咳嗽示意,交叉而過,免卻其他閑言,憑氣味辨別何處是他人地盤,何處方便解手。

蒙秀見有人離開,忍不住又勸道:“其實隻須淋一點童子尿,我們就可恢複功力繼續前行。”覃莨叫道:“我情願爬過去,也不想淋什麼童子尿!說出去豈不是笑話一件?我五族首領在繆宗墓中淋尿過關,多麼狼狽!”楊楝冷冷地道:“想淋可沒處淋。嘿嘿,童子尿——真是個好玩意兒。”他譏諷之意直指龍鬼。龍鬼沒好氣地從鼻子裏回了一記冷笑,懶得說話。

雪鳳凰輕笑道:“你們一個個自重身份,要想等這藥力過去,恐怕得幾個時辰,到時這裏不知有什麼鬼名堂。不如趁手腳能動,再往前走?”羅怒和裏過點頭應了,等解手的三人回來,眾人前後互相攙扶,一腳重一腳輕地往前走。

雪鳳凰獨立支撐,龍鬼就在她身後,默默地伸過一隻手扶住她。他的手小而有力,雪鳳凰搖擺不定地想,他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正在這時,她的手心裏忽然塞進一顆藥丸,雪鳳凰怦然心跳,想也不想就拿到嘴邊吞下。他不想與她為敵,這令她心中有一股暖流遊過。

眾人行了一盞茶的工夫,又累又渴,停下來整頓補給。龍鬼把水囊遞給雪鳳凰,她終於在接過時重重道了聲:“謝謝。”

再度前行時運氣甚好,竟走到一個開闊寬敞處。羅怒道:“我們不如坐下,看誰功法相近便一齊運功,或能解去這迷香。”裏過和戶絕連連稱是,眾人於是依言坐定,互相議論自家功法。雪鳳凰自知最多和戶絕一路,但她身上的毒已解,當然不想被戶絕看破。好在龍鬼叫住她道:“雪姐姐,你我內功相仿,不如你助我運功解毒?”

雪鳳凰暗想這小鬼真是狡詐,於黑暗中略一摸索,兩指不客氣地搭上他的脈,一股內力登時射入他脈門。龍鬼一聲不響,任由她的真氣在體內遊走。雪鳳凰越探越奇,這孩子竟像中了斷弦一般,內力盡失,毫無反應。雪鳳凰訝然道:“你……”龍鬼調皮一笑,內息忽然如江湧海流,瞬間把雪鳳凰那股內力淹沒在江海之中。雪鳳凰一時來不及收功,反被他借機伺入,像占便宜似的沿了她任督二脈走了一周天。

雪鳳凰嬌嗔一聲摔開他的手,直覺身邊的羅怒探詢地向她這裏看去。漆黑中當然看不出他們倆的破綻,羅怒問道:“雪姑娘和龍小哥沒事吧?”雪鳳凰忙道:“沒事,小鬼頭不知如何運氣,我正教他呢。”羅怒見是她回答,放下心來,低聲與蒙秀道:“秀妹子,我們聯手驅毒可好?”蒙秀淡淡地道了聲“好”,語氣大不如前,雪鳳凰心下歎息。

過了一陣,龍鬼故意叫道:“我不幹了!累得要死,氣海還是堵得慌!我等這藥力過去再走。”蒙秀道:“這等藥力起碼要十五個時辰才解,你等得了麼?”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這豈非要耗上一日。龍鬼道:“又不是沒吃沒喝,我不想辛苦受累。雪姐姐,你也別白費力氣。”

雪鳳凰含糊地應了。裏過和戶絕兩人探討半天,未見成效,破口大罵了兩句,仍是無法。眾人漸漸心灰,心知這斷弦之毒靠自身是解不了了,一關一關走來,來路已斷,去路未明,陷在這黑色的迷宮中,眾人最初的熱情被消磨殆盡。現下他們不得不把前景設想得最壞,那就是,如果真的走不出去該如何?想到玉璽尚未見著,卻可能全軍覆沒,眾人皆沒了打趣的心思。唯有龍鬼說話大聲,肆意大笑,渾不知危險近在眼前。

羅怒終忍不住道:“龍小哥,此行既艱難無比,你爹怎肯放心讓你前來?”龍鬼方止住笑聲,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要坐那寨王之位,連一個墓地都不敢進,誰會服我?”楊楝悻悻地道:“哼,你敢說你爹沒有在這墓地裏玩鬼?”龍鬼道:“我就在你們眼皮下,做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眾人回答不出。

覃莨道:“寨王處心積慮想得到這個玉璽,究竟想做什麼?”他這一問,眾人均一般心思,想聽龍鬼的答案。乜邪勞師動眾辦了偷門大會,其目的真在玉璽?這玉璽到底是真有其事還是向壁虛構,隻有從龍鬼口中得到證實。龍鬼清清嗓子,口風一轉道:“苗寨和五族並無衝突,既然都想挾玉璽以脅朝廷,何不助我部起事,協力給朝廷一個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