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開山險些驚呼出聲,褚十三豈非已在方才死在了他的眼前。死的兩個褚十三,一個真的一個假的,可是這裏卻還有一個褚十三。這……柴火幽幽的火光印照在褚十三似笑非笑的麵容上,而丁開山卻連內衣都已被汗完全浸透。
丁開山不說話,林間的眾人竟也都不說話,仿佛所有人都在關注著另一個人。那人麻衣高冠,麵上的神情就似正在做一件最風雅的妙事。他的手裏拿著一把刀,那刀此刻正插在一人的身上,而那人至少還帶著十七八道這樣的刀傷。
丁開山不由失聲道:“常笑!”他一把扶起遍體鱗傷的常笑。麻衣人似笑非笑,也不阻攔。而常笑摸上去冰冷僵硬,卻已是個死人了。
闊背金刀揮出,那麻衣高冠的人一下被擊得粉碎。丁開山不由怔住,人又怎麼可能會被打得粉碎呢?
楓林寂寂,隻有風吹楓葉的微聲,柴火畢剝的燃燒聲。以丁開山的內力,卻也隻聽到一個呼吸聲,那就是他自己的。他將目光定定落到三娘子等人的身上,隔了半晌,方才吐出口氣。
這些人竟然全都不是人!而是被雕刻得惟妙惟肖的木偶。它們的身上甚至穿著人的衣飾,頭上甚至植入了活人的頭發。
深夜空山,一鍋滾開的肉前圍坐著一群永遠不可能開口吃肉的木偶,這本是件很滑稽的事,可丁開山卻笑不出來。他甚至已連哭都哭不出了。火光映照在木偶的臉上,卻更顯得恐怖和詭異。
肉鍋噗噗地翻滾著,石頭壘成的灶中火依然很旺,顯然燒肉的人並未走遠。肉鍋中似乎還有張紙條,一部分已被鍋裏的油完全浸透,淹沒了字跡。仍然勉強看得清的部分寫的是:“鍋中有……”
丁開山長臂一伸,就將鍋中的紙條夾了起來。而他的手剛剛碰到紙條,“砰!”一聲巨響驟然響起,整個肉鍋竟然炸裂開來。
丁開山反應雖快,卻依然受了不輕的傷。那肉鍋裏的肉汁被炸得四處飛濺,一沾到周圍的木人身上竟散發出比之前還要濃鬱的香味。
楓林間突然有一人嬌笑道:“可惜可惜,上好的一鍋驢肉就這麼沒了。”月下的人影正是白天徐娘半老的胭脂鋪三娘子。
丁開山怒道:“你們將我的弟兄們怎麼了!”他並沒忘記那個被刺了十七八刀的常笑木偶。
三娘子悠然道:“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將軍夜宴,感激不盡,所以小民們也就為將軍和將軍的下屬準備了一點回禮。雖然不成樣,終歸是小民們的一番心意,將軍千萬莫要嫌棄。”三娘子的眼波雖然婉轉如春水,可她的年紀卻實在不輕了。
月光下,闊背金刀已在手,月光照在刀身上,那光華亮得像是要掙脫丁開山的手,飽飲惡人的熱血。刀光揮出,三娘子一聲驚呼,身形卻輕輕巧巧地退開好幾尺。
突然,楓林間響起了異常古怪的聲音。好多好多的蟲子自三娘子一直提著的袋裏擁出,密密麻麻地爬了一地。當它們一嗅到那肉湯奇怪的香味,便爬得更快了。
怪蟲子們很快將丁開山圍在了中間,令這素來鎮定的將軍一額都是汗。他曾親眼見識過一種邊疆黑蟻在片刻之間將一匹最優秀的戰馬啃食得隻剩下骨架,那這些怪蟲又是什麼呢?
丁開山心下冰冷,他雖不肯退縮,卻也實實在在感受到透骨的涼意。
深秋的冷風中,有一片零落的葉慢慢落下,伴著它的,是一絲尖銳的簫聲。那簫聲節奏奇異,曲調又高又尖。緊接著,一聲雞啼昂然響起,那些本已撲到丁開山身前的蟲子突然應聲潮水般退去。而三娘子的臉色也立即變得慘白。
蟲群退得雖快,三娘子逃得也不慢。眨眼間,這片空地就隻剩下一堆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木偶、一口翻倒在地的大鍋,和受驚的一馬一人。
馬是老刀,人是丁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