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晌午,濃霧初散,靈蛟山莊浸浴著金色的陽光,猶如蒙著一層瑰麗的輕紗,寧謐而聖潔,唯有冉冉飄過的浮雲,偶爾會將輕紗篩得七零八落,莊內各種斑駁交錯的詭異陰影才會顯現出來。

絳霄樓位於靈蛟山莊的東南角,是座木質的九層樓台,結構卻與尋常塔式高樓相反,形如倒錐,圓形的外部輪廓逐層遞增,精巧至極。

這一日與往常不同,絳霄樓頂的大廳布置一新,宴席齊備,各大門派敬贈的錦幛在飛簷上高懸著,巨大楹聯如同噴沸的飛瀑一樣從樓頂上奔瀉下來:

倚劍豪歌向秋草

暮天任俠振懷抱

廳內人頭攢動,熟識的敘舊論交,陌生的作揖引薦,但最後的話題總會歸到三件事上:哪位前輩高人創出了一套震古爍今的武功絕學;哪位初出江湖的少年開始嶄露頭角;哪位風烈俠客做下了驚心動魄的驚瀾壯舉。每當這時,那些旁聽的江湖人士沒有一個不會露出羨慕妒忌的眼神,指不定還會嘀咕:那五千兩金子又要落到別人的口袋裏去了啊。

今天,是靈蛟山莊俠義大賞頒示的日子。所謂靈蛟俠義大賞,乃是由靈蛟山莊莊主羅昌赫每年出資五千兩黃金,在重陽節這天獎賞這一年中對武學或俠義有傑出貢獻的人物,共分三個賞項:第一賞為“臻進之武”,賞金一千兩,候選者必須以一套自創的武功,辟中華武學之新徑,並對後人的武學創新有所啟發;第二賞為“初逞之芒”,賞金也是一千兩,候選者必須是二十五歲以下,初出江湖便鋒芒畢露者。

第三賞則是“濟世之俠”,分量最重,賞金也是最高的三千兩,但候選的範圍卻最不拘一格。前兩賞的候選者必須是江湖人士,此賞卻放寬到華夏各族,三教九流,隻要秉持俠義之心,踐行豪傑之舉,就有列入候選的資格。前年的得主張雲景不過是個不懂武功的窮書生,因為在趕考途中恰遇數名悍匪欲向一對年輕姐妹施暴,當即挺身而出與悍匪展開殊死搏鬥,直至援手趕到,殲滅歹徒。那時張雲景的左臂已被斬斷,全身大小刀傷近百處,幾乎喪命,卻最終力保兩姐妹清白未汙,其壯舉就連眾武林人士也覺汗顏。

自三十年前邪教覆滅,江湖已經許久未現波瀾,孩子們隻有從說書老人口中才能聽說那些刀光劍影、豪行俠跡。也不知是不是沒有戰亂紛爭的太平日子過久了,近來江湖上常常會出現一些駭人聽聞的奇案異聞,輕則有悖仁德,違犯俠義,重則泯滅人性,喪盡天良。

於是,靈蛟山莊俠義大賞應運而生,自五年前第一次頒示,它即成為對“武俠”兩字衡量的標杆,尤其是“濟世之俠”的賞項,給當下正氣漸失的世道注入一道激奮的清流,近來逐漸偏武而輕俠的江湖也得以修正,意義極大。所以縱然淮安城連著數日大霧,在接到俠義大賞的請帖後,四麵八方的江湖豪士還是馬不停蹄地趕來,其中更有峨眉派掌門若茗道長、神農派長老徐乘風、銅鼎門門主秦暉這三位響當當的人物。

此刻將近正午時分,若茗道長、徐乘風與秦暉均已入席,候選者與數位前大賞得主也陸續就座,賓客們停下討論,凝神屏氣地等待著。

終於,在眾人矚目之下,身著墨色棉布直裰,腳踏麋皮皂靴,神采奕奕的羅昌赫在一位風霜老者和一名韶齡女郎的陪伴下準時出現在絳霄樓。眾人都識得那位老者是大總管繆霜,卻對這位容貌嬌美的女郎頗為陌生,不少賓客猜測她與尚未婚娶的羅昌赫之間的曖昧,但更多的人把注意力放在羅昌赫手中那三封鑲著金邊的錦箋上,那錦箋中便是他與多位武林名宿共同評判出的大賞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