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俊欽並不察雪杏異狀,隻見崔嫣難過,轉頭便問:“你家督撫大人又是幾日不回了罷?”
雪杏點頭:“算來已上了四五日了。”梁俊欽再不遲疑,朝崔嫣道:“哥哥陪你去北郊那邊走一走,散一散心,你願意不願意?”
北郊便是青州主營設紮,屯兵置衛的地方,甄世萬平日不在衙署,便是晝夜在那兒逗留。雪杏哪裏曉得這大夫這樣大膽,攔也攔不住,隻得去叫管事來。曹管事本不敢下這決定,見這夫人臉色不佳,淚跡不幹,也是說要去,隻好派了幾名家將,自己跟了一道去,隻哪裏敢帶梁俊欽再去惹那老爺不快。梁俊欽本就是意欲叫這夫婦二人謀個麵,叫崔嫣出去散一通心,也不多糾纏,隻看著幾人出門,才折返了院子。
冬節已逾,外頭猶是寒涼,近了城郊,空氣愈發是森冷如寒刃,營地外設了哨塔,崗兵熟悉馬車,與曹管事說了兩句,便是開閘放行。
車子一路緩慢進入,東西南北皆有重衛握刀把守,曠地操場皆是身著棉甲戎服,練兵養器的兵士,不遠較長更是傳來操練赫赫之聲,大冷天的尚有不少光身裸背卻是熱汗直淌的雄健男兒,崔嫣哪裏見過這種景象,已是看得瞠目,見一名虎背熊腰的大個子甩手恰與同袍搏擊,一個狼牙錘甩出去,刮得風聲呼啦直響,愈是驚得一跳,又覺新鮮,忍不住不去看。曹管事卻是憂心要受甄世萬責斥,後悔起來,不知不覺,車子已是停在那主帳門口。
二人下車進帳,甄世萬卻並不在裏頭,原是去了後麵校場,卻是有名吃過婚宴酒水的軍司馬湊過來張望,看清楚中央那披了鬥篷,惟露出半張臉兒的小婦人是督撫家的夫人,十分驚訝,又曉得她病況,連忙親自帶了曹管事去喚人,臨走前叫下屬好生端來熱水陪侍著,道:“這軍營之中,全都是粗陋的大老爺兒們,比不得督撫府上,夫人擔待著些,莫要介意了。”
那小將士是個甫從鄉間出來投兵從戎的孩子,十五六歲,天真未泯,又沾染了營地中的豪放不拘,見崔嫣一掀帽,一張臉龐比自己大不了兩歲,在這帳篷子裏頭東晃西摸,末了跑去摸帳壁上兵刃,不覺笑著予她一一解釋那兵器名稱與出處。
崔嫣聽得稀奇,出來一趟,這幾日的憋悶果真也是消得差不多,見正中條案上擺了一頂鐵帽,正與那日佩戴的差不多,手一指便道:“小哥,你來幫我戴一戴。”那小兵聽這督撫夫人下了令,二話不說,擼起袖子便將那盂盔係在崔嫣頭上。崔嫣那日還不曾過完的癮又是激起來,眼下正是實打實的軍營之中,比那日豈不愈加刺激,走到案桌邊上的兵器架邊,便欲去抬抱架上的一根錦套索。
小兵再是莽撞沒心眼兒,也是忙過去奪來那兵器,道:“使不得,刀劍無眼的。”卻是抵不得這督撫夫人糾纏,隻得由了她的意思,將那錦套索接過來舞了幾回予她看,本是打算敷衍了事,見這夫人一屁股坐在督撫的軍報呈案上,看得臉色振奮,眉飛色舞,不時拍手叫好,吆喝一聲:“好!”
那小兵得了鼓舞,倒是得意起來,揮得嘴裏謔謔,虎虎生風,畢生看家本事都使了出來,半天停不下來,再等回過神,隻覺腦後一陣風,耳朵一緊,整個身子已是被人提了起來,一扭頭,帳門大開,擰了自己的正是臉色漲紅的上司,再後頭恰是督撫大人。
那軍司馬揪了這下屬袍襟,踢了他屁股兩腳,罵得唾沫飛濺:“臭小子在夫人麵前耍猴戲,也不嫌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