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將她手一捉拎起來,笑了一笑,道:“我在甄家做活兒,也是攢了些許銀子,溫飽暫時不愁。妹子的專長強項便是在外打點,又熱衷攀結人脈,喜愛周旋,替我賃屋尋地,也為難不到你的……若妹子願意,到時請你來做姐姐的大管家也無不可,我又何必去操心布匹包子多少錢。”
崔妙心忖一年時光都做不到,又能積下幾個錢,這大姐不知幾時竟如此浮誇,但見話說此份,見她臉色自在得很,並無擔心,隻好搖搖頭,再無別言。
時日一長,哪又有包得住火的紙。這日崔妙出外去拿安胎藥回,匆忙趕路之間,及至庭院不慎遺了一小包,恰被家中小鬟拾到,隻當是身懷六甲的當家奶奶的,沒想許氏一看,斷然看出不是自己常吃的,自將這事告訴了丈夫。
崔員外不曾多想即生出疑,想家中還有哪個可能珠胎暗結,將小嬋抓來一問,老臉就時一垮,拔腿便跑到繡樓,關緊門,閉了簾,把正懨懨欲睡的女兒由內幃拉出來,氣罵:“難怪下人說廚房裏頭進了蟊賊,別的不偷,那酸蘿卜鹹醃菜倒是少得猛快,原都是給你去養了肚子裏這孽種!”
崔嫣早料得東窗事發這一日,雖敬畏於父,到底還是穩了穩,頭一偏,避開爹爹口水,垂了頭頸:“這是爹的外孫,與崔棟一般,與爹爹都是骨肉至親,不是孽種。況他總是要回來的,絕不會忘了與爹爹的承諾。”
崔員外聽她一番話提到兩處軟肋,曉得那姓甄的必定早就給這女兒通過氣兒,這女兒也是早做足準備,一口氣哽於喉,甩了袖子:“說,說,幾個月啦?”
聽那女兒答了,才知月份不淺,如今就算想將這胎拿去也是來不及了,又見這孩子是在那姓甄的離開前便早就懷上了,萬分懊悔不曾早先察覺,若是當時曉得,就算是為著崔棟,也定不得這樣爽快放他走,怎樣也得討個解決的法子。隻是事已至此,隻好打下牙齒和血吞,將崔嫣軟禁繡樓內,連小院都不放她出來,將小嬋暫打發去別處,把家中仆婦調得遠遠,生生將崔嫣這小院弄成個孤島一般,欲掐住這醜事。想著又怕她這身子出什麼問題,隻叫有經驗的楊氏一人過來招呼她。
崔嫣雖被禁足,曉得爹爹讓步,到底是鬆懈下來,素日也隻精心閑氣地在閨中繡花讀書,宛如無事人一般,隻楊氏見了不爽快,從沒想過自己養大的孩子竟受這樣的委屈,每回伺候完了轉身便抹老淚不止,崔嫣反倒要去安慰這奶娘,又是勉笑:“媽媽,你可是覺得初兒如今臉皮愈來愈厚了?可為了這孩兒,我又不得不厚了臉皮。”楊氏既聽了這話,隻能吞了淚。
崔員外雖已默認,畢竟是無奈所為,偶爾過來盯梢,嘴巴總要忍不住囉嗦幾句,怪責這女兒不省心,傷風敗俗,實則也是圖個嘴巴快活,奈何楊氏滿肚子怨氣沒地方發,一日終是聽不過耳,丟下手中活計,對著崔員外呸了一口,好吵一頓:“你膝下的子女個個都是父母雙全,我這姑娘卻是打小就沒了親娘,親爹也隻半個不到,你隻顧左手抱了你家兒子,右手攬了你那二閨女,不曾給我家姑娘多一點憐愛,我家姑娘病得都快沒了,才掬把淚說有多舍不得,平時裏都去做甚麼了?她如今縱使去尋個年齡大些的來疼護自己,也不足為奇,我原先也是痛恨那姓甄的一家人,現在卻是巴不得那甄大人快些來將我家姑娘帶走!這哪裏像是在過日子,分明就是坐牢!你家的奶奶懷個孩子像是神仙被供著舉著,可憐我家姑娘卻是孤零零被丟在這巴掌大的房間內,成日連陽光都見不得幾寸,更不消提活人!”
崔員外氣得發抖:“她現下這見不得人的模樣兒,難不成我還要將她放出去溜達,叫整個彭城人看一圈才算對得住她?”
二人爭執不休,崔嫣攔都攔不下來,隻待這兩人吵得臉紅脖粗,額筋直凸,才是歇停。但經了這一回,崔員外到底還是管得鬆了些,允了這女兒在院子內走動,本來氣崔妙唆使這長女保胎,不許崔妙再過來這邊,聽了楊氏聲淚控訴,想這大女兒現下也確實孤苦,便也默許了崔妙過來,予她解悶。
崔妙見父親許準了,跑得十分頻繁,一日少是來個五六次,才叫崔嫣這日子稍稍好過一些,不覺辰光一閃,複過兩月,肚子已是一日大了一日。崔員外時而來瞧上一眼,目光粘在女兒那隆腹上,臉色都是鐵青的,卻早早計好,得想法子提前請個嘴巴牢靠的穩婆,以備女兒生產,待這孩子生下,再想法子安置。
逾了半載後,崔嫣雖孕症漸好,身子卻是漸而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