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0章(2 / 2)

崔員外聽這老匹夫厚臉皮地將自己的話權當耳邊刮風,又當麵吐出自家女兒閨中乳名,本是記恨又漲了幾分,再聽他提及崔棟,不由一愣,隻怕他生了甚麼脅迫意思,暫且忘了汙女之恨,喃道:“你問我家兒子作甚?你,你打什麼主意?這天底下,到底還是有王法的,你,你休得張狂……。”

甄世萬擺擺手:“崔翁莫驚,彭城尋常子弟一般就讀縣學,師資著實有限,我在家中總聽初兒說這小弟冰雪聰穎,放在小地方未免可惜。恰我於繩愆廳有老友,手頭倒多得入學名額一個,正吸收令公子大小的啟蒙孩童,若是入京進了國子學,前途如何也比在彭城大。犬子已長成,這名額實用不著,今日既上了門,與崔翁又是傾蓋如故,將這名額轉於崔翁獨子,也是情理之中。”

崔員外聽他滿嘴的初兒,本是氣得發篩,再一路聞下來,抹去黑臉,陰轉晴天,怒火早已是不曉得丟在了哪裏,張了嘴合了又攏,半天講不出話來,胸口砰跳,若說不心動,絕對是假的。

縣城中的學子,縱使是地方官兒家的子弟,也是難得入那京城的朝廷辦學,何況自家並非簪纓門戶,若是能進國子學,且不談麵上吐氣揚眉,國子學的學生大多是達官後人,授業師長皆是鴻儒名匠,近朱者赤,盤結一名兩個,縱是科試不第,也定能沾一輩子的光耀。他與大多父長一般,至關看重子嗣課業,兒子能得錦繡道途,拿傾家性命去換都是好的,何況是個女兒,又何況是個本就是與他有了私情的女兒。

隻是剛剛還罵罵咧咧,一下子便軟鬆下來,哪裏好意思,崔員外心中雖振喜,卻冷臉道:“小兒不過是一介平民,父不當官,爺不為臣,怕是享受不得那蔭監的身份,不好攀附,又怕旁人說閑話。”

甄世萬一雙峻挺濃眉由那笑意扯得起伏,彎了複勾:“既是初兒小弟入學,自然算作我的內親,怎麼攀附不得,哪個會說閑話。”

崔員外見他將崔棟當做內弟看待,不免很是雀躍,隻想著依兒子靈光,加上這樣錦上添花的培育,日後必能光耀門庭,已是卸下心防大片,十分的希冀,隻是拿自家女兒去換兒子前途,到底有點慚愧,仍是支吾不定。

甄世萬哪禁得起他猶猶豫豫拖拖拉拉,既是打了鐵,便趁熱來,也不再避諱,直接便道出有意娶了崔嫣。

崔家不缺錢銀,惟少個才儒聲名,如今一下被抓到痛腳,得了夙久夢寐的好處,崔員外對麵前人的印象自然強了不是一分半毫,盡往好裏去想,思忖他既是肯為自家女兒登門拜訪,該不是始亂終棄的負心漢,現下聽他求自己女兒為妻,介懷褪去許多,雖日後聽這比自己年長一歲的姑爺喚自己老丈人怕會不適,可聽著聽著,怕也就慣了。一個丟麵子,一個長麵子,權衡下來,孰重誰輕,崔員外自有定奪,牙齒一咬,低頭湊首,與其商議了一通崔棟入學事宜,順帶盤問起定親結婚之事。

甄世萬直說明日便差人送信京城,決不貽誤,那邊得信辦好手續,崔棟月底便能入京當個監生,屆時會將小兒托於那廳內的熟人名下,其人會引薦國子監內的巨頭良師,那師長教名遠播,曾為數名皇子授課,桃李大多皆為人中翹楚,附在他名下定有成就,轉而論及婚期,隻道一載為期,囑崔員外好生照護,年後便來回彭城迎娶,決不托遲。

前半截兒話還沒叫崔員外樂完,後半句便叫剛剛落定了心石又是飛起一震,隻怕他突然改變了心意打算賴賬,咻的一下站起身來要拎他衣襟:“你剛剛說的都是瞎話?”

甄世萬道:“是不是瞎話,崔翁難道還要問?我京中要務尚未完結,初兒在契職期未足,兩頭皆不到岸,如今並非完婚時機。我這兩日自會去衙署給她順個說辭,讓她先回家將養著。我如今隻怕崔翁一時急性,將她許了別人,本就欲親自遞貼上門一趟,隻最近家中犬子之事耽擱了,既然崔翁已先曉得了,倒也好,先行與崔翁做個約定,我方好安心上路。”

崔員外見崔棟之事已斬釘截鐵,放下大半心,卻猶是囁嚅:“你若怕我將她許了別人,將她留在你家由你看著最保險,塞回來不聞不問算甚麼?到時你若不回來了,我到哪裏去找人!”

甄世萬眸中一閃,麵肌搐動幾下,一副好臉色已是沉澱至深,語氣半是認真,卻又像是玩笑,說得清清淡淡:“若不回來了,便將她許個好人家。”

崔員外哪裏聽得了這種話,又是變了臉色,意欲上前拚命:“好你啊!還敢說不是玩弄我家孩兒?”

那曹管事聽到如今,已是瞠目結舌,拉下了崔員外,卻見甄世萬將領口子鬆了一鬆,目中肅斂了許多,語氣卻是平滑如流泉:“自然是玩笑話。我會盡力趕早,也會給她做些安排,隻盼著我不在的辰光,崔翁別光是顧著家中別人,孤苦了這女兒,崔翁待初兒好一些,我自會叫人待你家兒子好一些。”

他既是承諾到如今這地步,崔員外也是再無別法,想他若真是貪戀短歡,豈會耗時光來琢磨操持,再念著兒子前程,竟是答下這荒謬之約。